“刘都督,桌案上的果盘,我可以吃吗?”
枋头城刘益守府里的书房中,崔小娘笑眯眯的看着刘益守深夜依然在奋笔疾书,时不时的停下来思考,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心里有些气恼。
又感觉对方认真做事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简直没法抵抗。
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可以的,你这么瘦弱是得好好补补。”
刘益守头也不抬的说道,手中的笔都没停。
“那……我等会可以睡在这里吗?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那间房太冷了没有炕,我怕冷。”
崔小娘狡黠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可以和游娘一起睡,她那边暖和,正好你们是好姐妹呢,我等会就走了。”
刘益守继续低头写字,看也不看崔小娘。
“我跟她是仇人好吧。”
崔芷柔低声呢喃了一句,不过刘益守没有听见。
很快,他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墨迹已经干了的信纸装入信封,然后对崔小娘说道:“你也可以跟徐娘子一起睡,我今夜不回来了,天冷冻到身子就不好了,明天早上再走吧。”
他推开门,却发现贾春花在门口,似乎在等他出来。
“多事之秋,你安排一下,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去荥阳了,所有人都一起走。”
刘益守沉声对贾春花说道。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释然道:“知道了,阿郎还有什么吩咐么?”
“接下来一段日子你可能比较辛苦,你要是愿意跟着我的话,我就跟大家说一下,正式纳你为妾,让你义父崔孝芬为证。你要是觉得太苦,那就……”
“不苦不苦,一点都不苦,简直太自由不过了。”
贾春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要不是书房里崔小娘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这他们,她现在都想拉着刘益守去床上先把事情办了再谈。
“那行,我先去忙了,你进去安慰一下她吧。”
刘益守似乎有心事,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他一路来到枋头城城楼的议事厅,于谨等人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
“于大哥,情况如何?”
一见面刘益守就开口询问道,他们一直都有人盯梢邺城以北的战场。不断有探马来换人,保证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到枋头城。
这多亏是离得近,要是离得远,都不知道会累死多少马匹。
“不出所料,葛荣惨败,他的部众四散奔逃,尔朱荣也抓不了那么多人。大概收拢了几万俘虏,回到了葛荣大营,我估计今夜应该是在开庆功宴呢。”
于谨笑着说道,毕竟是别人的事情,他的语气很是轻松。
刘益守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这件事没有什么悬念,但听到石头真正落地,他才松了口气。毕竟,尔朱荣获胜,对于他刘某人来说,能得到的利益,比葛荣获胜要大太多了。
最起码,尔朱荣没有杀他心思,但葛荣一定有。
“于大哥,有没有派出巡逻的队伍,在枋头附近抓俘虏?”
刘益守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放心,三支队伍在外面巡逻,三支队伍随时替换,我都安排好了。”
于谨办事很稳的,刘益守松了口气,把目光看向大厅内无所事事的源士康,对方现在掌管了亲卫,而亲卫现在又不需要上战场,说真的,这家伙比以前跟着刘益守到处走来走去还要悠闲得多。
“多亏有你,把游娘从邺城弄来,给我带来了很多欢乐,一直没有找机会谢谢你呢。”
刘益守笑眯眯的拍着源士康的肩膀说道。
源士康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天知道鱼水之欢后游娘子会在床头对刘益守说些什么。看上去他们二人对彼此都挺满意的,谁知道刘益守某天房事爽过之后,脑子里会记住些什么呢?
女人的枕头风太厉害了!
要是这二人浓情蜜意之后,游娘忽然来一句:那个源士康太粗鲁了,当初绑我过来的时候,动手动脚的。我都说愿意跟他走了,他还摸我。
这特么真要坏菜了!
一时间,源士康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生怕刘益守会对自己做什么。
“我这里有一封信,你现在就趁着夜色去交给尔朱荣,并且让他当面拆开。放心,他肯定会奖励你的。等你回来,我也有一份厚礼给你。”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源士康感觉刘益守那和善的笑容,有点点“笑里藏刀”。
“尔朱荣……他不会暴怒吧?听说他脾气可不怎么好啊。”
源士康疑惑问道,他总觉得这里头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阴谋,又不能拆开信看。
“放心,尔朱荣砍你手,你回来我就自断一臂。尔朱荣砍你头,你尸体被人送回来,我就自刎当场。我不会害你的,这一趟是优差。”
刘益守将信放到源士康手里,用力的拍了拍。
这一位办事还是牢靠的吧。
源士康心里犯嘀咕,不过刘益守应该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没理由因为游娘的事情报复自己啊,得利的人是他啊,夜夜笙歌的人也是他刘都督啊!
“好的主公,我这就去一趟。”源士康将信贴身放好,准备动身。
“对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打听一下此战的经过,当然,你打听不到那就算了。有机会独处的话,问问贺拔岳,别傻乎乎的问尔朱荣啊。”
刘益守好心的提醒道。
别说,要是他不提醒,源士康还真准备当面去问一下尔朱荣,他觉得一个大获全胜的统帅,应该是很乐于跟其他人炫耀自己的战绩吧。
“速去速回,一路小心。”
刘益守将源士康送到城门口,返回以后发现于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该不会真的让源士康去送死吧?”
于谨疑惑问道:“他掳劫游娘确实有错,可最后游娘是入了你的后院,听说游娘现在还挺高兴的,她应该会很感激源士康把她弄到你身边吧。你这么报复源士康,麾下那些兄弟,像韩贤这样的,肯定会有想法的。”
于谨好心的提醒道。
“报复?我为什么要报复他?”
刘益守迷惑不解问道,他是真的感激源士康,但是这种感谢不好当着很多人的面明着说,那就好像是真的处心积虑去邺城绑架游娘一样,人设坍塌。
再说人家妹子听到了心里会觉得怪怪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呃,没事,只是觉得尔朱荣应该没什么好脸色。”
于谨讪笑道。
“那不可能!尔朱荣一万兵马不到,大胜葛荣几十万人,要是我出现在尔朱荣面前,他只怕尾巴都翘天上了,嘲笑我刘某人有眼无珠不识明主。源士康一个办事的,尔朱荣心情大好又怎么会为难他呢。
放心,尔朱荣看了那封信肯定会开怀大笑,我就怕给的赏赐多到源士康都拿不动。”
刘益守拍拍胸脯打包票说道。
于谨揣摩了一下,感觉应该也差不了多少,至少源士康平安回来问题不大。于是微微点头,二人静静坐在议事厅里看大地图,等待斥候和源士康返回的消息。
关键时刻,少睡几个时辰的觉也就是人累点。但错过了关键的时机,则是将来怎么努力也弥补不回来了。孰轻孰重,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
……
贺六浑,嗯,也就是高欢,自从上次回到晋阳以后,他的人生就是大起大落。这次出征,他的人生又再次,并且更加剧烈的大起大落!
如果心脏不好的人遇到这种事情,只怕吓都吓死了。但是他不一样,高欢是天生就要做大事的人。
别人不敢娶豪门家的嫡出小娘,他就敢软饭硬吃!
别人不敢碰高高在上的胡太后,他就敢先睡再灭口!
别人不敢出征前夜夜笙歌的玩女人,他就敢先采完家花再去外面找野花!
他就是高欢,不一样的烟火。
这次出征,为什么贺拔岳带着人苦练战术,而高欢却假装对此视而不见呢?因为他知道,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学贺拔岳这个傻子。
学会了,也不过是傻子第二而已。
高欢的路子更野,办法更多,简单来说,就是他曾经在葛荣麾下当过一段时间的军头,所以知道葛荣那边是什么套路。
葛荣麾下的军头,私下里很多人都有交情,当然,也有些人是死敌。
这一次,高欢带着几个亲信,悄悄的离开晋阳,他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而是假扮流民,潜入以前相熟的几个军头那边,说服对方暗地里倒戈。
承诺葛荣一旦倒下之后,他们有多少好处,跟着尔朱荣混是多么前途无量。最关键的是,那些人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带着兵马奇袭葛荣大营,而是在关键的时刻,悄咪咪指示葛荣中军所在位置就行了!
然后在战斗开始以后,尽量的避开尔朱荣的兵马,也就是传说中的“打酱油”,在战场上当一个可以自动回避敌人的木桩子!
要知道,在十万人级别以上的战役当中,如果一支部队不主动攻击敌人,那么要躲过敌人的攻击,其实是很容易的。
这跟打群架的时候,出力最狠的那个人,一定是被揍得最狠的那个人一样道理。
果然,战局跟自己原先预估的一样。
如果只是按尔朱荣最开始想的计划,极有可能是没有找到葛荣的中军所在,然后自己这边的精锐骑兵被缠住,被消耗,最后功亏一篑。
进攻的机会只有一次,被葛荣看穿了套路,那就只能退守晋阳一条路可以走了。
高欢在关键时刻指示了葛荣大军的位置,并且亲自准备好引燃狼烟的材料,亲自点火确保万无一失!那个狼烟不止是告诉尔朱荣计划开始,葛荣中军的位置离狼烟处不远。
而且是告知他游说的那几个军头,此战葛荣必败无疑,你们可以按照约定行动!
自狼烟起,葛荣中军周围的几支军队,全部都“不听使唤”,就是这个道理。高欢虽然在战场上连一个人都没杀,但尔朱荣说他此战为首功,确实没有偏袒他!
如果这次他的经历就到此为止,那么也算是英雄人物出人头地,历史上见得太多太多。
然而……
高欢砍翻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隶属于谁的敌军士卒,此时大营内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己方士卒。这些人是精锐骑兵,步战并不占优,而敌人趁着他们庆功,又是有备而来,现在局面呈现一边倒的状况。
主帅尔朱荣被贺拔岳等人护住,一路朝着西北方向逃走,而他则是被困住,四面似乎都是敌人。
其实也不能说对方突袭的人就很多,主要是这些人一边制造混乱,一边还释放葛荣军的俘虏,这样一来,整个大营就乱了套。葛荣军的俘虏还抢了他们的马匹逃走。
一时间,伺机砍杀的敌军,混乱中逃跑的葛荣军,还有群龙无首,失去建制的自己人,整个大营内外,你根本分不清谁是自己人,谁又是敌人。
“真是见了鬼了!”
高欢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大营内晃动的人影,放弃治疗。他懒得跑,干脆就倚靠着帐篷的角落里休息,把自己当成个“死人”。这也算是某种“急智”吧。
至于尔朱荣,天知道这家伙跑哪里去了,高欢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抛弃了,大概。
正在这时,他看到隐约的亮光里,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他身边经过,似乎瞥了他一眼。高欢连忙屏住呼吸,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拔出佩剑似乎想看看这个“尸体”是不是还能活动。
有几次高欢都想暴起跟这人拼一拼,但最后都忍住了。
很快,那魁梧汉子似乎发现远处有动静,嗤笑一声,将佩剑入鞘,大踏步的走了。
等他走后,又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的,哭喊声,叫嚷声一片一片。而高欢都不为所动,他把自己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尸体,只要大营内不起火,他就不动弹。
“杀呀!”
远处的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近,似乎有新的军队加入战局,大营内的局面又呈现一边倒的状况,不过这次被宰的人,好像是那支突袭他们的神秘军队,因为有个倒霉蛋就被人杀死在面前。
高欢眯着眼睛,他发现杀死这个倒霉蛋的人……背影有点像元天穆。
大营内渐渐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