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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钓的不是鱼,是寂寞
    春夏交织的季节,白天的热度一点点的散去。此刻太阳渐渐落山,缓缓下沉,乃是一天中钓鱼的最好时机。

    汴河被拦截的“石坝”,某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上,一个身着白袍中年人,正孤独的坐在石头上, 拿着一根细竹竿垂钓。

    正是白袍军主帅陈庆之无疑。

    “你来了?”

    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陈庆之头也不回的问道,像是在跟空气说话一样。

    “对,我来了。”

    一个俊朗不凡的年轻人,穿着渔夫的粗布麻衣,坐在陈庆之身边, 将鱼篓放在石头上, 给自己的鱼竿上鱼饵。

    说话的这人, 除了刘益守外,不可能有别人。

    “我以为你不会来。”

    陈庆之双目平视河面,看着落日倒映水中,语气平淡的说道。

    “可我还是来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来。”

    “但我始终不是你,对吧?”

    两人言语交锋激烈,却又语气平静,如同闲聊一般。

    “有点意思的小鬼。”

    陈庆之微微一笑,他看到有鱼儿在鱼漂处打转,在试探鱼饵,似乎要咬钩了!

    正在这时,刘益守将自己的鱼竿往对方那边一戳!

    哗啦!激起一片水花!

    陈庆之侧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刘益守,目光里充满了不解……以及些许恼怒。

    “不好意思,手滑了!”

    刘益守伸出自己右手,在陈庆之面前晃了晃。

    “你把这弄乱了,你自己也一样钓不到鱼。”

    陈庆之嗤笑了一声说道。

    “这就是陈将军不懂了。”

    刘益守摆了摆手, 不再多说。

    陈庆之当然做不出像刘益守那样干扰别人钓鱼的事情!他也赌了一口气,给鱼竿换了鱼饵,似乎有心跟对方比一比,看谁能先钓到鱼。

    很快,刘益守那边就有动静了,结果这位一拉鱼竿,啥也没有!

    陈庆之差点没笑出声来!

    眼前这位刘都督也算是北魏的一号厉害人物了,能把白袍军留在睢阳,就说明此人的谋略胆色,都是上乘。至于其他的,只看他把元子攸姐姐和尔朱荣女儿都搞到手,就明白对方肯定是手腕惊人!

    没想到刘益守钓鱼的技术,居然连农村里五六岁在池塘边玩耍的孩童都不如!

    “你看,要不要把这里弄乱,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我也是钓不到的。”

    刘益守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又给鱼竿换了个鱼饵。看到陈庆之那边似乎又有鱼儿在试探,他再次把鱼竿戳了过去!

    “不过我钓不到,陈将军也得空着手回去。”

    刘益守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可以换个地方。这条河能够钓鱼的位置大把都是。”

    陈庆之针锋相对的说道。

    “可是。”

    刘益守指了指红彤彤的夕阳,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庆之说道:“太阳下山,就看不到河面的动静了,陈将军还是钓不到鱼。更何况等陈将军弄到鱼,已经到了晚上,再来生火造饭,只怕到了深夜。

    那时候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不如这样,我在那边生火,陈将军在这边钓鱼。等你钓到鱼以后,我来杀鱼洗净,架起来在火上面烤,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如何?”

    “好。”陈庆之微微点头。

    说完刘益守就真的跑到岸边就张罗这些事情。不一会,陈庆之已经弄了几条鱼,两人合力把鱼杀了用树枝架起来在火上烤。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烤鱼不远处,源士康带着亲卫跟马佛念带着白袍军在紧张对峙,许多双眼睛都盯着篝火这边。只要陈庆之或者刘益守二人当中任何一人有什么异动,这两边就会直接动手了。

    “你钓鱼不行,生火烤鱼这些倒还挺熟练的,这很不正常。”

    陈庆之咬了一口烤鱼,发现居然烤的还不错,至少火候很均匀,还没有糊!

    “陈将军少见多怪,以前在家乡经常跟一帮钓鱼佬去游玩,他们手里都有鱼,只有我没有。要是连生火造饭都不会,怎么好意思舔着脸去找别人要鱼吃?”

    刘益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然这个故事听起来相当荒诞,但陈庆之直觉上就认为对方似乎没有说谎。

    “既然钓不到,为何你还要钓呢?”

    陈庆之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钓的不是鱼,而是寂寞啊。”

    刘益守长叹一声,像是在无病呻吟,只有他自己明白究竟为什么寂寞。

    “其实呢,陈将军跟梁国天子下棋下了很多年,算是至交吧。而在下马上要迎娶梁国的长城公主,算是梁国天子的女婿。我们应该算是自己人了。”

    看到陈庆之把手里的鱼吃完了,刘益守又递给对方一条烤好了的。

    又把手伸到萧衍这里了?元子攸姐姐和尔朱荣女儿都不够你折腾的?

    陈庆之对于刘益守的野路子不太能理解。

    “少年戒色,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女眷,将来要怎么办?”

    听到对方要迎娶长城公主,陈庆之警惕心少了大半,刘益守的种种“不合理”举动,似乎也可以找到理由了。

    “虽然这么说很犯贱,但陈将军看看在下这相貌。所谓戒色,不是我想戒掉就能戒掉的。如果我说在下的妾室们为了跟我一夕鱼水之欢都要打起来了,陈将军信么?”

    刘益守苦笑说道。

    看了看对方俊朗的相貌,陈庆之暗暗揣摩,反正女人总是要跟男人睡觉的,与其跟一个糟老头子或者奇丑无比的男人上床,倒不如找刘益守这样年轻又俊的。

    都是做一样的事,但体验却是天差地别。

    “不说这些了。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陈庆之正色说道,不想再去讨论刘益守的私生活如何,他又不是萧衍,哪管对方几个女人,全都无所谓。

    “我会把蒙县让出来,给白袍军作为补给之地,当然,这是你们攻占的。府库里的东西,都是战利品。陈将军应该明白的哈。”

    “有点意思。”

    陈庆之在白色的布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脂,微笑道:“还有呢?”

    谷郦≈lt;/span≈gt;  “还有的话,那就是在下派兵趁着夜色攻打蒙县,然后,大破白袍军,斩首三千。”

    刘益守眼中寒芒一闪说道。

    “斩首三千?”

    陈庆之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啊,不斩首三千,将首级送去给尔朱荣,如何取信于人?”

    刘益守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不可捉摸。

    陈庆之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要砍三千白袍军的头,只是对方的凭借是什么,他还无从知晓,总不至于说是杀良冒功吧?

    “然后呢?”

    陈庆之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起来了。

    “然后嘛,就这样……”

    为了保密,刘益守靠过来在陈庆之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等他说完,陈庆之被对方的那个歹毒连环计给震惊了。

    说到沙场调度,陈庆之确实是很厉害。但是他的思维,更多的则是在战场上明刀明枪的对抗!而刘益守的思维无疑又更高了一个层次,用不同的手段去削弱对手的战斗力,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子年纪轻轻,就胸有韬略,断不可留!万一他以后到了梁国兴风作浪,萧衍现在已经昏聩不理朝政,刘益守这边还有个驸马的头衔,那时候谁能制得住他呢?

    发现陈庆之面色微变,刘益守疑惑问道:“陈将军觉得哪里不妥?”

    “也罢。”

    陈庆之长叹了口气。

    他看着刘益守说道:“马上你要入梁国,娶长城公主,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了。

    你现在拜我为师,学习棋艺之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在大是大非上,如果我执意反对,你不能一意孤行。

    如此,我们师徒相称,长城公主的事情,我便可以作保。此外回梁国后,我会与你住在同一座城,教授你棋艺之道。

    此番对付尔朱荣,也算是你我师徒联手,自然不存在信任问题。如此你可接受?”

    陈庆之打仗水平如何另说,单讲下围棋,他绝对是国手水平,一个人下了几十年围棋,天天不断,傻子也下成高手了。

    刘益守要是跟着他学几年围棋,大概也可以在梁国围棋界杀出一番天地来。当然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然而,陈庆之说收个下围棋的徒弟,难道两人下棋的时候就只是下棋么?陈庆之的说法很灵活,刘益守的思维很发散,两人都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或者心里想的是什么。

    陈庆之隐约觉得刘益守天赋惊人,天生的帅才,有爱才之心,更是担心他祸乱梁国。为了报萧衍的知遇之恩,他情愿变成一把锁,把刘益守这个妖孽锁住!

    只要他在刘益守身边,这妖孽就闹不出什么动静来。萧衍依然可以当自己的“圣王”。梁国内部腐朽也好,拉胯也罢,只要没有刘益守这样的人物来搅局,大体上还能维持得下去。

    不管是他也好,还是梁国官面上的那些人也好,求的不就是个“稳”字么?

    可以想象,刘益守现在要是拒绝了陈庆之的提议,那两边联手也就告吹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只有天知道。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刘益守一点都不犹豫,马上跪下给陈庆之磕了个头。

    “快快请起,将来为师就会教你棋艺之道。”

    陈庆之死死咬住棋艺之道四个字。

    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可千万别到处乱说啊!

    “有外人在时,你我不必师徒相称。你先回去,让杨忠负责传话就行了。”

    人与人之间要建立信任很难,所以拉近关系的姻亲屡试不爽。此外,这年头师徒关系亦是亲如父子一般的铁律,背叛师父的人,会受到社会舆论和社会环境的排挤,以至于生计艰难。

    “好的师父。”

    刘益守恭敬的说道。

    “去对岸吧,你那些人也都急了。”

    陈庆之微微一笑,转身就往白袍军的营地方向走去。

    刘益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出一口气,面露思索之色。

    ……

    “报大都督!刘益守军屯兵蒙县,与白袍军对峙与汴河两岸!”

    “报大都督!刘益守军往蒙县运送辎重粮草,打算长期对峙!”

    “报大都督!刘益守收缩兵力,放弃雍丘城。兵马退到睢阳,似乎打算增援蒙县!”

    小黄城县衙大堂内,前方一条又一条“战报”汇总到尔朱荣这里,趋势非常明显。刘益守在收缩兵力,聚集于蒙县,打算跟陈庆之正面对垒。

    “看情况,刘益守要输。”

    盯着地图,尔朱荣若有所思的说道。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他现在应该带着兵马绕到白袍军背面,与刘益守前后夹击这支梁国的劲旅!如此一来,定能大获全胜!

    可问题是,收拾掉陈庆之的人马,会损兵折将不说,收益近乎为无!

    元子攸死了,元颢跑路了,白袍军跑路了。尔朱荣现在的敌人,是河北的那些势力,等元子攸的死讯昭告天下后,河北那帮人一定会闹事的!

    在睢阳这里消耗掉自己的兵马,并不是明智之举。

    看了看桌案上放着的那封求援信,尔朱荣冷笑一声。刘益守在信中诉苦,说陈庆之的人马在周边侦查,似乎随时都准备攻城。他已经调度大军于蒙县跟对方对峙,并让出了雍丘城。

    请尔朱荣派兵入驻雍丘,以便能随时增援睢阳!

    信中还提了一句,说睢阳吃紧,他们已经把雍丘城的辎重都转移到了睢阳,请尔朱荣派出的人马,自己负责后勤。

    一副典型的想叫打手帮忙站台又不肯给好处费的尖酸刻薄模样!

    “贺六浑,你带着本部人马接管雍丘,陈庆之是不可能攻打雍丘的。”

    尔朱荣对大堂内候命的高欢说道。

    “大都督,连遭败绩,我军已然军心涣散,怕是要误了大都督的战事。不如末将就率本部人马在小黄城负责后勤调度。等军心稍稍恢复,再请出战,大都督以为如何?”

    高欢有些客套的说道,这番说辞他跟段荣都不记得研究过多少次了。

    尔朱荣微微点头道:“也罢。窦泰,你带着本部人马前往吧。”

    怎么又踏马是我?那些话是贺六浑说的啊!

    窦泰面无表情的拱手道:“谨遵都督号令,末将这就带兵前往,镇守雍丘。”

    窦泰走后,尔朱荣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的说道:“近期不许请战,更不许出战,就让陈庆之好好教训教训刘益守。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出兵睢阳!”

    “谨遵都督号令!”

    众将异口同声的说道,只是表情各异。各人内心在思考着什么,旁人无法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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