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姈走的时候兰钦没怎么阻拦,因为他知道萧玉姈跟刘益守只不过萍水相逢,有夫妻之名而已,二人根本算不得信任。
而后面来的陈庆之也好,陶弘景也好,都不可能做背叛萧衍的事情。只要本质上不是出卖萧衍,那兰钦也不介意卖他们一个人情。
但是羊姜这个女人, 可疑的地方太多了,哪怕是羊侃的面子,兰钦也不能给,至少不能轻易的给。
“羊将军,你和女儿见面,人之常情。甚至是在这里住几天, 在下也能理解。可是,你带她离开这里,似乎有些不妥当吧?”
兰钦抬手拦住想出院门的羊侃,以及他身后小心翼翼躲着的羊姜。
“兰将军觉得一个年轻的女流之辈,还能做什么坏事不成?或者,是想为难我羊氏?”
羊侃一肚子火,还被羊姜愤怒的拿镇纸砸头,幸好没被砸到,现在这会就想找个人打一架出口恶气。
他的话说得很重,兰钦不是不给他羊侃面子,而是不给羊氏面子。要知道,羊氏一族的羊鸦仁,现在也是手握重兵,屯扎淮南呢!
兰钦要是不给面子,那得罪的就不止是羊侃,甚至不止是羊氏了。万一刘益守这条咸鱼翻身了呢?他难道不会计较你今日为难他的女人?
兰钦略一思索,感觉现在萧衍的态度现在似乎也很暧昧, 又有陈庆之与陶弘景两人分别从军政跟佛法道法两方面劝说,刘益守这条咸鱼翻身的可能性不仅有,甚至还不小!
“那行吧, 人你可以带走,但是我们要搜身。”
兰钦肃然说道:“如果不让搜身,那谁也别想离开这里。嗯,为了避免误会,我们搜羊将军,羊将军之女的话,我们不动,你们自己解决。”
说完,几个禁军已经将羊侃父女团团围住。
羊侃面色铁青,但一想到女儿之前的要求,还是长叹一声。一个梁国禁军士卒小心的搜羊侃身,然后找到了一张纸,递到兰钦面前。
兰钦拿来一看,面色古怪,将纸条递给羊侃。然后用同情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好心提醒道:“朝堂某些人贪得无厌,拿钱又不办事,羊将军还是要擦亮眼睛啊。”
他摆摆手,示意羊姜不用搜身了。
等羊侃父女走后, 一个禁军小校好奇问兰钦道:“将军,那张纸上写着什么?”
“写着羊侃欠羊姜嫁妆百万钱, 限期一年还清,此条共两张,同时销毁核销债务。上面还盖了手印。”
啧啧啧,真是亲父女,明算账。羊侃冒险带羊姜出囹圄的原因也很好理解了,就是去拿钱的。
那小校感慨道:“刘驸马对付女人真有一套,要是我有这本事就好了。找个羊氏女这样的富婆,下辈子都不愁了。”
兰钦看了看他那张年幼时因为出天花侥幸未死而造成的麻子脸,鼓励的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我辈建功立业,会有这么一天的。”
那小校激动道:“将军说的是真的?”
兰钦认真点头道:“千真万确。”
……
建康的局势表面上看波澜不惊,实际上已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萧衍这么软禁刘益守,也有着深刻的政治考量,绝不是意气用事。
就在刘益守来建康的前几天,萧衍感觉自己这波北伐大有收获,声望又到了一个新台阶,可以开始浪一波了。
所以他干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出家同泰寺!
所谓出家,就是“舍身”,不仅舍去了皇位,还有所有的一切。而要他还俗的话,就必须出钱去“赎买”,因为他已经把一切都献给“佛祖”了。也就是说,朝廷要出大价钱把萧衍从同泰寺里赎回来!
而朝廷的国库,官员们是不允许随意动用的,那些都是专款专用。所以只能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自己出钱把皇帝“赎回来”。
这等于是皇帝向官员要钱,形同索贿!历朝历代都闻所未闻,偏偏萧衍就干出来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就一直在同泰寺了!
羊侃为什么会那么缺钱,除了必要的应酬外,实际上,他有很多钱都是通过朱异的手(当然也会被抽成)给了萧衍。
国不可一日无君,萧衍通过朱异的口,暗示朝臣们赶紧出钱,将他从同泰寺里“赎回来”!只要出的钱够多,交给同泰寺以后,他就会“还俗”,然后继续当皇帝。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却是言之凿凿的摆在眼前,建康几百万人都是人证!
陶弘景几十年不出山了,这次却来建康,同样是因为要劝阻萧衍不要这样荒唐的事情。
在紫金山上谈佛论道的时候,刘益守的观点,就是在说萧衍瞎折腾,根本不懂“正法”。又恰好是萧衍出家,逼迫朝臣们出钱把他赎回的荒谬时刻。
在这个节骨眼,萧衍哪怕不处理刘益守都不行了。如果不处理,那岂不是自己在“瞎折腾”?那样他就没有向官员们要钱的借口了。
而为什么萧衍要做这样荒唐的事情呢?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只觉得萧衍信佛已经走火入魔。
“萧衍不傻,相反,表面上看,他是很聪明的,甚至聪明得超乎想象。”
书房里,刘益守正在跟崔冏他们打斗地主。羊姜不在,他们三个大男人终于不用顾忌妹子的眼光了,说话做事都很随意。
“炸了!”
刘益守打出四个三,看着对面两个傻眼的家伙说道:“萧衍通过佛寺把朝臣们的钱都搜罗起来,送到同泰寺。
然后同泰寺的住持,是萧衍所封的法统,也就相当于是佛教协会会长。这个协会会长什么意思你们不用管,反正就是梁国佛寺里和尚挂单什么的都是他说了算。
通过这一手,就把钱弄到萧衍自己的小金库。
这些钱呢,萧衍也用不到,他也不贪吃不贪豪华。实际上最后都是给了萧氏一族的皇子公主之类的,哦,还有萧正德他们。要不然这些宗室们挥金如土,又不事生产,哪里来的钱呢?
事情显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当然了,这确实是昏招。
那些官员们失去了浮财,他们会千方百计的从百姓那里捞回来,把梁国的根基蛀空。谁都不是孤身一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没钱了,不贪怎么行呢?
表面上看萧衍是为国家省去了供养皇室的钱,为国库腾出了资金。实际上,则是断送了国家的前途。”
刘益守打出最后一对五,对源士康和崔冏二人招招手道:“又输了,拿钱来吧。”通过刘益守的解说,崔冏和源士康算是明白萧衍为什么有这么一番折腾了。
一句话,都是缺钱给闹的!
“唉,我发现斗心眼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你这么厉害,怎么就不能脱困呢?”
崔冏没好气的从袖口里掏出几枚铜钱,推到刘益守这边。源士康面色一囧道:“我的已经输光了,主公从俸禄里扣吧。”
看到他如此不堪,崔冏内心暗骂猪队友,难怪自己一直老是输钱,两人联手都斗不过一个“地主”。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嘈杂,似乎是兰钦的人马跟人起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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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益守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乃是建康城的核心区域,就差没混进台城了。在这里居然有人敢炸毛!
建康风物,果然是不同于北方,难怪可以培养出萧正德这种怪胎。
刘益守带着两人来到前院,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面相三十多岁的阿姨级人物,衣着华丽,跟萧玉姈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只是显老很多,而且神态倨傲甚至有些凶恶。
“永兴公主,您要是再不走,在下就要请圣旨让您走了,到时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兰钦拦在门口,看起来气势却比对方弱了不少。也不怪兰钦示弱,这位永兴公主确实得罪不起!
萧玉姈无论怎么闹腾,都是个正常人,所以兰钦根本不怕她搞什么花样出来。但是这位永兴公主不一样,这位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啊!
正常女人谁会跟亲叔叔通奸,还企图谋害亲爹呢?这位恶名在外的永兴公主萧玉姚,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怪物。
狗咬人一口很平常,但人很少去反咬狗一口的。如果可以,兰钦希望永远不要跟萧玉姚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对方底线在哪里。
源士康和崔冏都心虚的看了刘益守一眼,没说话,想看看自家主公怎么处理。
“兰将军,来着是客。这位我虽然不认识,但是让她进来亦是无妨的。”
刘益守装作从来不知道萧玉姚是谁,对兰钦微微点头说道。
兰钦感激的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带着人退到门外,只让萧玉姚一人进来。兰钦的任务不仅仅是软禁刘益守等人,他更重要的职责是保护对方的安全!
萧玉姚傲慢的对着兰钦冷哼一声,似乎很看不起对方一样。刘益守将她引到大堂,屏退崔冏等人,然后沉声问道:“永兴公主前来,有什么指教呢?”
“长城公主已经被毒死了,我叫人做的。”
萧玉姚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刘益守心中暗叫可惜,萧玉姈虽然看起来有点傲娇,但感觉得出应该不是个坏女人。但眼前这位不但心思歹毒,颜值也不能打,不知道这厮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些?”
刘益守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面前的“大妈”问道。
“当然不是,我会跟萧衍说,让你娶我,到这里来,只是跟你商量一件事。”
刘益守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自以为是的人,他耐心性子问道:“是什么事情呢?”
“婚礼期间,萧衍和皇子们都会来。到时候,我会下毒把所有宾客都毒死,萧正德会兵变,一把火把府邸烧掉。然后,你的人马,从采石矶过江,控制建康城!
到时候萧正德当傀儡皇帝,整个梁国实际上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等我们的儿子出生以后,就让萧正德退位,你意下如何!”
萧玉姚大言不惭的说道,这其中槽点实在是多得说不清,刘益守已经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这位大妈,你可能是疯了,但是我还没疯,请回吧。”
刘益守无奈叹息说道,已经没有跟对方继续说话的兴趣。
“你叫我大妈?”
萧玉姚脸上一黑,哪怕不知道这个词,听语气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了。
“呵,你还在做娶萧玉姈那个贱人的美梦呢,人都已经死了。再说了,你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不求我,根本没有活路。我只要跟萧衍说,母亲托梦给我,祸害梁国的人现在正在被兰钦软禁,你就必死无疑。”
萧玉姚冷着脸威胁道。
她母亲是萧衍的原配,据说死得有些蹊跷,正好是萧衍登基前后。然后萧衍在后面就经常梦见萧玉姚的母亲,梦中她化为一条龙,盘踞在皇宫内。
萧衍对此事极为忌惮,所以后面一直没有立皇后,哪怕生了好几个嫡子的丁贵妃也是如此,没有扶正。
别看萧玉姚一路胡说八道自说自话,但最后威胁刘益守这一条,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萧衍脑子一热说不定就采纳了。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刘益守有气无力的问道,他发现这个女人已经陷入了自我攻略,想哪里说哪里,甚至是口无遮拦。
“你在这里乖乖的等娶我过门就行了。然后,我会给机会,让你派人过江。大部队不可能,几百人的接亲队伍还是无碍的。
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怎么办。不要想告密,你说什么都没用,萧衍不会相信的。”
萧玉姚也不是完全没智商,刘益守会怎么应对,她心里已经想过预案。
“那我考虑一下。”
刘益守沉声说道,没有撕破脸。
“哼,算你识相。”
萧玉姚冷哼一声就离开了。等她走后,刘益守这才暗自揣摩,建康城的凶险与复杂,真是超乎了之前的预料。
不,应该说萧家人实在是太能作死了!
被这么一威胁,整个上午刘益守他们三人都是闷闷不乐。结果到了下午,就听到门外有人高喊:“表弟!表弟刘益守在吗?我是你表哥萧正德啊!我母亲是彭城刘氏出身,乃是你同族人。我给你送礼来啦!”
听到这话,崔冏和源士康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刘益守。
“这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表哥。”
刘益守无奈的摊开手对二人说道。
萧正德恶名在外,兰钦甚至连阻拦都不敢,就让对方抬着个大箱子进了书房。屏退所有人之后,尖嘴猴腮的萧正德热情的拦着刘益守的肩膀,走到箱子跟前,将盖子掀开!
赫然是昏迷不醒的萧玉姈!刘益守瞬间就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
“表弟,这是表哥送给你的礼物。你要娶呢,也随你,不娶的话,玩玩也是无妨。这次表哥我是来跟你商量大事的!”
萧正德有些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
“大事?”
刘益守不理会萧正德的自来熟,疑惑问道:“什么大事?”
“当然是萧玉姚和她的党羽行刺天子,我们救驾的事情啊!”萧正德得意洋洋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