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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喋血晋州(2)
    这天,寿阳府衙的大堂内,刘益守问了在场众多文士一个问题。

    “治下州郡之民若是得到授田,自然是皆大欢喜。然而人在家中坐,田从天上来,不劳而获之下,很容易出现升米恩斗米仇之辈,种善因而得恶果,为之奈何?”

    这个问题很常见,却也很现实。

    从前领地并不大,而且多是战乱地区,大量无主之地,均一均田算是“皇恩浩荡”,康他人之慨,刘益守自然不介意当个“大善人”。

    而现在占据了两淮地区相当大的要害之地,像从前那样大范围的均田,简直跟散财童子没什么两样。行善还会被人叫傻x。

    得到田的未必会感激你,没得到田的反而会投靠世家豪强,调转矛头为自己“讨回公道”。

    任何事情,如果让得到恩惠的人有一种“理所应当”的错觉,那双方反目成仇,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回主公,军功授田,代替财帛,自古有之。我们自然是没法讨所有人喜欢,但是让有战功者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有利于主公统治诸多州郡。”

    陈元康双手拢袖一拜,慢悠悠的说道,这主意他已经酝酿很久了。

    军功授田,历史悠久,也是最为有效的笼络手下,巩固势力的手段之一。当然,这只能作为辅助手段,而且要控制住规模和范围。要不然,手下很容易出现唐末节度使麾下的那些骄兵悍将。

    有相当数量田产的丘八们,完全可以将田地交给招募的仆从打理,自己则成为职业军人,将所有精力都花费在“杀人”这项专业性极强的技术上面。

    这些完全脱产的职业士官和士兵,因为家底丰厚,彼此之间后代互相通婚,形成了“牙兵阶层”,后期甚至直接把领兵主将的位置当商品拍卖,价高者得。无论谁来领兵,这些人始终都是一帮人,换多少皇帝都是他们掌权。

    军功授田是一剂勐药,却不能单独使用,必须得有其他的配套政策。

    陈元康说完,众人都陷入深思之中,琢磨这项策略的优劣。这是把如何赏赐麾下将士,第一次放到公开场合来说,使得封赏制度化,规范化。无论此项策略有没有缺点,它的开创性对于刘益守麾下众人来说,都是石破天惊的一幕。

    坐在堂下担任记室的毛喜傻眼了,虽然早就知道刘益守是冲着造反去的,但是已经进展到这样的程度,却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主公可彷魏国旧制,在各县设坊,屯扎军士,拱卫城防。每一坊设坊主一名,该坊军士平日里担任巡哨安保之责,亦是负责训练士卒,为大军提供兵员。

    各坊驻军轮换调度驻扎,各地兵员混编,以防与地方豪强勾结。将来主公麾下各军,都以坊为最小单位,将坊中军士里的优秀者提拔为主公亲军,以为精锐,单独成军。”

    这个想法,王伟已经思虑很久了,看陈元康献策,他也跟着献策。简单来说,就是让刘益守麾下兵员来源标准化,让兵是刘益守的兵,而不是麾下那些将领的私兵。

    此策无关田亩,只是纯粹的军事组织形式。从所说的来看,似乎颇有可行性,只是效果如何还要多观察一番。

    刘益守微微点头道“二位献策,皆为金玉良言,可将其中条目写详细,单独送到我这里,不需要在此地讨论了。”

    陈元康和王伟说得虽然很好,但并没有正面回答刘益守提到的那个问题,也就是立国最根本的一个问题生产资料,要如何分配!

    “主公,家中若是无人从军,则每位男丁分十亩地,妇人减半。田地不可买卖,不可转赠,必须听从我们的安排种植。

    撂荒,或者种植其他作物,第一年受罚,第二年收回土地。

    所收租调只以官府为唯一,轻赋税。”

    杨愔沉声说道。

    这一招他想了很久,此时正是文士们献策决定大事的时候,他也不打算藏拙了。

    这个授田的规模远比孝文帝时分田数要少,可以说只能够温饱而已。虽然税负可以很轻,但是数量太少,根本不够种植的,一年到头只怕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陈元康瞥了杨愔一眼,无奈问道“如此少的田亩,何以养家湖口?”

    “主公,要想活得滋润,靠这点田亩显然是不行的。我这里还有一策,每一户家中有从军者,可以额外授田,此田可以转赠家族其他人,亦是可以子承父业,但不可卖给他人。

    家中若是无力耕种,可以将田上交官府,换取财帛。

    也就是说,将来从军者,可以得到一份基本的授田,这份田地可以不领受从而换钱,亦是可以给家里人耕种。如此一来,为了家中生计,必定会有人愿意站出来投军。

    那些不愿投军之人,有一分湖口之粮就很好了,还要奢求什么?”

    杨愔的话概括一下就是,肯为刘益守当兵打仗的人,就能让家属过得更好。至于那些不肯上阵的人,老老实实的种地吧,现在是乱世,靠耕田可没法混得像样。

    “各地的豪强世家,你要怎么处理?”

    刘益守微笑问道。杨愔的策略还不细致,但是路子是对的,天下尚未统一之前,这一条就足够用了。等一统天下之后,再来调整策略,甚至可以边实行边调整。

    只有豪强世家子弟最懂豪强世家,出身弘农杨氏的大户,杨愔可以说对豪强庄园经济了若指掌。

    “主公,收回豪强土地,容易造成动荡。但是,可以把各地的山川、湖泊、树林乃至道路的使用权,全部都收到手里。这样等于是捏住了那些豪强们的命脉,又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震动。”

    杨愔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么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弘农杨氏的地盘早就丢了,庄园也被尔朱荣等人毁了,他现在巴不得那些吃香喝辣的人跟杨氏一个下场。

    刘裕建立南朝宋时,为了打压世家豪门的嚣张气焰,颁布了《占山格》。也就是根据官僚贵族及百姓的品秩高低,规定不同品秩等级大小占山封水的限额,并将所占山泽数目登入赀产簿,同时规定若有违反和超过限额,依律治罪。

    当时的世家豪门,那简直是无法无天,在家乡横行一方,山是他家的,水是他家的,你家猪吃了他家水,生的崽子都是他家的。

    《占山格》虽然依旧是不平等律法,但却捆住了世家豪强们的手脚,使得他们不能胡作非为,为元嘉之治创造了客观条件。

    杨愔一针见血的指出,土地什么的都弱爆了,只有山林湖泽这些地方,才是真正的要害。

    “主公,那些大户们,如果识相的,可以让他们使用山林湖泽,但是不能独享。不识相的,只要他们敢伸手,我们正愁没借口对付他们。发兵讨灭,正当其时。”

    杨愔把手一平,嘿嘿冷笑说道。

    刘益守心中暗暗吐槽,你是流氓我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出身世家的杨愔变成了流氓,危害性果然比那些泥腿子们出身的将领要大多了。

    这几条招招毒辣,每一条都打在要害处,不愧是大世家出来的人,果然满肚子的坏水。

    “遵彦之言,深得我心,刚刚说的那些,你细化条令,过几日我们再行讨论。”

    刘益守拍了拍手继续说道“最近酷暑,你们也都辛苦了。从明日开始休沐三天,然后等你们再来府衙,这些大事都要定下来。

    到秋收时,我亦是要去建康参加天子寿辰,希望在那之前,把这些问题都处理掉。都散了吧。”

    在刘益守身侧面无表情记录的毛喜已经麻了,一字不差的将刚才几个人的话全部记下,心中五味杂陈。

    大堂内众人说话没有一个人说是要谋反,可是每个人所说的东西,无不是为了改朝换代而去,偏偏,还那么的有章法,一套一套的。

    这梁国的天,果然是要变了么?

    毛喜有些为在建康城内吃斋念佛,不理政务的萧衍担心起来。

    ……

    战争就是这样,有时候你设想是很好的,然而敌人却未必如你预料的那样行动,按你计划的那样走。

    高欢听从段韶之策,围住壶关城不打,分兵攻打北面的襄垣与潞城等地。本来在攻占长子城后,元天穆就如同惊弓之鸟,收缩兵力困守壶关城,使得襄垣跟潞城等地的兵力更加薄弱。

    因此韩轨与窦泰二人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将襄垣与潞城两地攻破。

    得知高欢大军在晋州掠地,元天穆左右为难。

    若是出兵解围,自然有可能击退高欢,然而正是因为兵力不足,元天穆才困守壶关城。因此出击的话等于是放弃了城池的险固,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可是不出兵的话,高欢大军绕过壶关城亦是可以攻打晋阳,为之奈何?

    元天穆的求援信很快就送到了坐镇晋阳的慕容绍宗手里。

    在北魏还未丧乱前,元天穆可以说在边镇出尽风头,乃是可以与尔朱荣相提并论的宗室帅才。可是自从他被陈庆之吊打之后,似乎心气也不足了,名将成色也褪去了,变得平庸起来。

    当收到元天穆的求援信时,慕容绍宗其实心中是有些不屑的!

    所谓调动兵马,当你补强一处的时候,自然就会削弱其他地方,这是个恒古不变的死道理!元天穆向他求援没什么不可以,但是若增援晋州,晋阳可怎么办才好?

    没错,壶关城确实很重要,晋州盆地也确实很重要,但要是跟晋阳比一下,那边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晋州丢了,还可以夺回来。晋阳若是丢了,尔朱荣从此便会失去与高欢叫板的本钱,败亡不远矣!

    要求援,也轮不到找他慕容绍宗啊!

    此时此刻,收到信的慕容绍宗,对元天穆是很看不起很鄙夷的。

    然而历代跟慕容氏以为姻亲的可朱浑氏之族长可朱浑天和,却劝说慕容绍宗,不能对此置之不理。

    慕容绍宗感觉很困惑,对可朱浑天和说道“晋阳乃根基之地,不可轻忽。若是丢失,则如同山崩地裂。我若是派兵救援元天穆,晋阳怎么办?”

    慕容绍宗很有军事才华,亦是目光如炬。保晋阳,才是此战之根本。等尔朱荣腾出手来,其实随时可以跟高欢在晋州掰掰手腕。有晋阳在,可以从容补给,何愁打不过高欢?

    “绍宗啊,话虽如此,但此一时,彼一时啊。”

    可朱浑天和叹息说道。

    慕容绍宗只是从军事角度看待问题,可是有时候,打仗是打的政治仗,军事方面的困难,反而是要“必须克服”的。

    “此话怎讲?”

    慕容绍宗沉声说道,书房里就他跟可朱浑天和二人,又是晚上,说什么都不会有外人知晓。

    “尔朱氏主动退出秀容川,已经损了威信。虽然后面又击败纥豆陵步蕃,但已经让其他人看出虚实底细。

    尔朱荣如今只怕已经对你我二人起了猜忌之心,毕竟我们不是尔朱氏出身。

    倘若此番不出兵援救元天穆,只怕会让尔朱荣认为你我皆有二心,企图占据晋阳自立,或献城投靠高欢。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可朱浑天和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果说元天穆没有哭着喊着叫救命,那慕容绍宗可以用“晋阳重地,不得轻离,元天穆亦可自保”来搪塞尔朱荣。

    可是现在求援信已经在桉头,高欢也已经攻克了长子、襄垣、潞城三地,要是慕容绍宗见死不救,坐视元天穆被高欢锤爆狗头,只怕尔朱荣那边很难交代过去。

    可朱浑天和说得很对,此战是出兵也要出兵,不出兵,也要做做出兵的样子。反正,在晋阳城里装咸鱼那是不行的。

    “此战,你以为如何?”慕容绍宗无奈问道,似乎已经被说服。

    “我自带本部人马,屯兵乡郡(武乡),监视高欢动向,绍宗你亦可以向尔朱荣交代。”

    可朱浑天和一脸肃然说道。

    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慕容绍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微微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族世代联姻,自慕容垂时期就是姻亲关系,联系要比尔朱荣紧密多了,慕容绍宗是信得过可朱浑天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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