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昭抛出了自家阿姐娄昭君的条件,目光灼灼的看着刘益守,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他觉得,这是一个任何有雄心壮志的枭雄,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那可是河北啊!不是什么蛮荒之地!
江南虽然也很不错,开发的潜力极大,若是能和平百年,修生养息好好开发,未尝不能成为国家最大的粮仓与钱袋子。
可那些都是后话了,鬼知道要等多久呢。
这年头,河北才是王霸基业!得不到河北,就得不到天下。这是被无数英雄豪杰验证过的绝对真理!
吃软饭很好的,性价比一流,有能力吃软饭的男人,都不该拒绝!娄昭当年就见过高欢是怎么吃软饭的,具体情况,那真叫个一言难尽。
受制于人当然不假,可发展的速度那是真上了快车道。
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若是没有娄昭君的嫁妆,没有娄氏提供的人脉与机遇,高欢想发家就是一个梦!连门都摸不到!
而当六镇起义风起云涌之时,如果高欢错过了这个关键时间节点,那么他可能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娄昭相信娄昭君开出来的条件,刘益守是无法拒绝的。这种情况类似政治婚姻,与嫁娶无关,各取所需,不过是利益的结合罢了。
如果刘益守嫌娄昭君老了,其实二人不行房也是无所谓的,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唯有权力是第一位的!
娄氏要的只是靠山罢了!
娄昭君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身后有一群人,这是利益与利益的碰撞跟交换。
双方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娄昭觉得,刘益守不可能拒绝这样的提议。
真的,实在是太香了,他都想替刘益守答应下来!有娄氏担保牵线,刘益守便可以顺利接管河北,最少提前十年一统天下!
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娄昭们心自问,他要是在刘益守这个位置,遇到类似的事情只怕早就跪了。长这么帅不吃软饭,简直暴殄天物。
“你知道人生最可悲的事情是什么吗?”
思索了半天,刘益守微笑问道,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一样。
“刘都督请讲。”
娄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人生的可悲在于,我们常常都要在很年轻,而且完全不知道后果,还经常冲动行事的年纪,去决定那些足以影响我们一生的大事。
那个时候,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承受选择错误所带来的恶果,常常都是要用一生的努力与痛苦,去偿还当初的轻率。
而等我们成熟了,懂事了,知道利害得失了,知道要谨慎行事的时候,反而是会陷入到各种有形和无形的钳制当中,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了!
时间不能倒退,人生无法后悔,难道这种事情还不够可悲么?
所以说,如果你在成熟稳重后,上天还能给你一次认真做选择的机会,那么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种机会。”
刘益守摊开双手对娄昭说道。
娄昭无言以对,他想起了当初的高欢,当初的娄昭君,当初的胡太后,当初的元子攸,当初的尔朱荣等等。
甚至包括当初的自己。
谁没在大事上犯过混,谁没有肠子悔青过?
刘益守所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而是太有道理,以至于将娄昭的心都给刺伤了。
“所以刘都督想说什么呢?”
娄昭揣着明白装湖涂询问道,他已然明白了刘益守的态度。
“娄娘子的好意,刘某心领了,但是明媒正娶之言,不必再提了。刘某若是想要河北,自取便是,犯不着从女人的肚皮上拿。
在下,可不是贺六浑呢,也不想学他。”
刘益守正色说道。
听到这话,娄昭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收起脸上的笑容,对刘益守肃然起敬。
能毫不犹豫,一口回绝娄氏和娄昭君的人,那真不是一般的汉子!
用人中龙凤四个字来形容,丝毫不夸张。
娄昭君现在要是开个口说想要再嫁,北方多的是大老愿意接盘!特别是对于刘益守来说,他离一统天下已经很近了,这种情况不比其他人,谁站在他这个位置,都会迫切到要发疯的。
别人娶了娄昭君,也不过是扩充了势力罢了,如果自身实力不行,最后终究也就那么回事,顶天当个河北王而已。
而刘益守若是娶了娄昭君,便可以直接统一大半个北方了。不,是统一了三分之二的天下,仅剩下关中!
刘益守作为一个志在天下的枭雄,他竟然可以抵制这样的诱惑,对于这件事,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拒绝的,娄昭是打心底里佩服!
“刘都督决定了么?到时候若是梁军过黄河,在下与都督可就是敌人了。”
娄昭拱手行礼问道。
“请便,这个没什么好谈的。不过,若是娄娘子想换回高欢,这个倒是可以谈。你回去将话带到便好,我就不留娄将军吃饭了。”
刘益守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娄昭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小声问道:“高伶现在过得还好么?”
“她不太喜欢想那些麻烦的问题,所以应该过得还好吧,少思虑的人,总是快乐的。如果很多事情都想得太深,难免会感觉痛苦,那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了。”
刘益守叹息道,他相信娄昭应该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
同样是被人送来的“战利品”,如果说羊姜跟他更像是三观相合的朋友;那么跟高伶之间,就是毫不掩饰的银欲在作祟了。
这一点刘益守很是坦诚,他承认自己很迷恋对方年轻美丽的身体,并且从房事中得到了欢乐与激情。
他甚至一点都不避讳的跟高伶坦白了这一点。
刘益守做渣男,也渣得坦坦荡荡,渣得身边的妹子心里舒坦。
“刘都督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呢。”
娄昭百感交集,良久无语,最后憋出这样一句话来,随即告辞离去。
等娄昭离去后,刘益守将阳休之找来,把娄昭君写的亲笔信给对方看。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啊!娄娘子竟然以河北为嫁妆!”
阳休之满脸骇然的看着刘益守,一向喜欢阿谀拍马的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才好。其中槽点之多,他连拍马都不知道要怎么切入了。
或许,这封信本身,就值得任何一个男人炫耀一辈子吧。总之,信息量太大了,阳休之还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那些事情……不必深究,你只说如今应该怎么办才好吧。”
刘益守面色尴尬的问道。
“依属下之见,主公应该毫不犹豫的答应。”
阳休之铿锵有力的说道,完全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很有意思,说说看。”
刘益守顿时来了兴趣,他知道阳休之后面肯定还有馊主意。
“主公,在下亦是河北人士,自然也是知道娄氏在北地势力甚大,盘根错节很是不好对付。
若是主公明媒正娶娄昭君,只怕北方某些势力最后定然尾大不掉要捣乱,不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
那样的话,哪怕国家表面上统一了,实际上河北很多人主公也指挥不动,如此一来,隐患实在是太大。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主公若是接纳娄氏,恐怕有被他们反客为主的危险,请主公三思。”
阳休之直言不讳的指出娄昭君提供的“蜜糖”里所藏着的“砒霜”。
刘益守能在南梁改革,那是因为他已经用各种手段,把南方本就腐朽的世家大族与地方豪强整得欲仙欲死,没力气反水了。
而北方的世家大族,其能量之大,不是南方那些“江东鼠辈”可以比的。唐朝数百年,从来没有真正掌控过河北,大唐最后其实也是被河北给耗死的。
要是接纳娄昭君,刘益守就必须要硬着头皮回答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谁是我的手下,谁是我的朋友,谁又是我的敌人!
恐怕他会得出跟阳休之一样的答桉。
“说得好,继续说。”
刘益守拍了拍阳休之的肩膀鼓励道。阳休之前面的话,是在说“真正”接纳娄昭君的坏处。但是,如果自己这边也是套路,那就完全没有那些后患了。
“好的主公,那属下就一口气说了。
主公按照娄昭君的路,被牵着鼻子走肯定不行,但这一次,是个染指河北的好机会,轻易放弃未免处置太过草率。有鉴于此,不妨先假意接纳娄昭君,安抚娄氏的势力。
待我们大军进入河北,全面掌控河北后,再想办法让娄昭君死于非命,肢解娄氏的势力,花个十年时间分化瓦解河北各地,拉一批打一批,将河北变成主公的一言堂,何愁大事不成?”
阳休之一脸肃然的建议道。
果然,这年代有头脑的人才,多半都在河北啊!
刘益守心中一阵感慨,哪怕是阳休之这样的马屁皇帝,其见识也不是此时的江东鼠辈可以比拟的。
“如此行事,是否太过诡谲阴柔?”
刘益守迟疑问道。
“主公,无毒不丈夫啊,主公向来仁义不假,可讲仁义也是要看对象的。主公跟娄昭君之间又有什么仁义可以讲呢?”
阳休之继续蛊惑道:“主公要是怕对名声不利,可以做得隐秘一点,或者游玩的时候让娄昭君不慎落水,或者船沉了没把她救起来。主公何必在意那些小节呢?
能夺取河北,至少可以少牺牲几万士卒,难道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么?”
“你说得对……”
刘益守微微点头,并没有否认阳休之的说法,但他也没有答应。
“你忙你的吧,今日之事,莫要声张就是了。”
刘益守看起来有点疲惫的摆了摆手,示意阳休之退下。
“喏。”
阳休之离开后,刘益守这才摊开桌桉上的大纸,在上面写了八个字。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
他嘴里默默念叨着。
明媒正娶娄昭君,收编河北诸势力,无论是舆论上看还是长远看,都有很大弊端,形式上的统一毫无意义。
如果刘益守只是要追求形式上的统一,当初他给尔朱荣打工就行了,犯不着另起炉灶。尔朱荣绝对好湖弄。
】
倒是阳休之提供的方案,很有操作性。骗婚娄昭君,染指河北,待全面掌控河北后,再过河拆桥,最后背刺一刀!
不得不说,这条路,确实是统一河北的捷径。但是不是成功的捷径,那就要两说了。刘益守一直觉得,成功是没有捷径的。
任何能看到的“捷径”,都需要付出对应的代价。路越好走,代价就越大!
具体到背刺娄昭君这件事,那便是生于不义者,必将死于耻辱。
背弃誓言,造反成功的司马家,后续死于猝然。哪怕最后换了个壳子苟活到江左,亦是被世家架空,名存实亡。
这些看似巧合的东西,其实都不是偶然的。道义是用来约束社会整体行为方式的有力武器,它的作用有时候人们感觉不到,有时候却又是一条检验国家与社会的“金标准”。
既然你可以背信弃义,那你的手下自然也可以。秩序都崩坏了,又何谈稳固?
一个根子上就歪了的楼房,又怎么能指望它上面有多正呢?
一个连“忠义”都不敢去提的国家,又怎么能指望这个国家走得长远呢?
司马家的晋国,就是典型的生于不义者,必将死于耻辱,好似天道轮回一般。
就连英明神武的李二凤,也无法阻止自家后辈学他玩玄武门之变,兄弟相残,父子相杀。朝廷反反复复说一万句“家和万事兴”,也不如捅兄弟一刀来得有说服力。
李氏子孙后代上位,每次无不是以血腥政变为手段,兄弟相残,父子相杀亦是常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便是来自命运的诅咒吧。
刘益守决定不给自己将要建立的王朝,树立一个背信弃义也能登上巅峰的榜样,他才不在乎百年之后,有没有人走这条路。
那是别人的事情。
“是你的,终究还是你的。如果这天下好了,我却变得不好,那我要这天下何用呢?”
刘益守叹了口气,已经说服了自己,不再自我矛盾自我冲突了。
当年他跟娄昭君之间算是你情我愿,他舒服了,娄昭君也舒服了,谁也不欠谁的。
现在,还是让彼此一直都互不相欠吧。
“对了,那个十一岁的半大孩子娄昭带回去了么?”
刘益守忽然想到这一茬,自言自语说道。
那女孩似乎脸型没长开,远不如她姐姐高伶那般艳丽多姿,怎么看怎么是个孩子。
“娄昭带来的那女孩,回去了么?”
刘益守走到门口,询问正在值守的源士康道。
“啊?那孩子现在正在吃东西,好像是饿坏了。”
源士康一脸古怪说道,看向刘益守的目光都大有深意,似乎觉得刘益守如今开发出了某些奇怪的癖好,比如说姐妹同床一起侍寝之类的。
“吃东西啊……”
刘益守脑中突发奇想,看向源士康,随即又把目光移开,喃喃自语道:“老源也成亲了,不合适啊,换谁比较好呢?”
“主公有事请尽管吩咐!在下必定赴汤蹈火!”
源士康听到刚才刘益守隐约提到自己,激动表态道。这次灭高欢,众将都有斩获,他这个跟在刘益守身边的反而颗粒无收。
源士康早就急坏了,只是没法离开刘益守身边而已。
“不不不,你已经不太合适了。对了,当初跟着我们到梁国的老兄弟里面,还有谁没有明媒正娶的啊。”
刘益守好奇问道。
“呃,不多了,就连陈元康都娶妻生子了。”
源士康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好像就杨胖子(杨愔)没有娶妻。”
“嗯,就他了!”
刘益守用右拳锤了一下左手的手掌道。
“就他了?”
源士康不明所以,不知道刘益守在考虑什么问题。
“天机不可泄露啊。”刘益守神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