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人是军营里的伙夫长。”
刚刚出口训斥的小太监早在杨翰露出面容之时便认出了此人。
哑巴太监迅速掏出军名册,翻到写有杨翰名字的那一页呈交给了皇帝。
“你祖父杨大学士近来可好?朕已有数年未曾见到他老人家了。”
“禀陛下,祖父身子骨还算硬朗,卑职替祖父谢陛下关心。”
“杨府满门文官,怎会让你这唯一的嫡孙来军营里?”
“卑职才疏学浅,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此次能跟随陛下前来是卑职几世修来的福气!”
杨翰大概是第一次得以见到圣颜,话音里带着激动的颤抖。
萧沐卓淡淡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小太监顿悟,上前一步问道:“伙夫的营帐在最西边,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来陛下这边做什么?”
“卑职,卑职……”杨翰紧张起来,他总不能说是为了小婉姑娘的事情,“禀陛下,卑职不甘心做一名伙夫长,想要找范大人请教些上阵杀敌的技巧,所以才……”
军营里有极其严苛的规章制度。
伙夫长不能越级找将士们,把脑筋动到从京城跟来的禁卫军统领身上倒是有理有据。
范远这人没啥尊卑观念,跟谁都自来熟,人缘不错。
只不过……
萧沐卓眸色晦暗不明,他再度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年,沉声道:“范大人有要务在身,你等不便打扰,要学本事去找其他校尉。”
两边的侍卫们都在虎视眈眈,杨翰素来耿直,怕再待下去露了馅,忙谢过恩就退下了。
随着他的起身离开,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说不清楚的咸腥味。
果然是伙夫长!
“范远还有几日到?朕看他是不想再当统领大人了!”
哑巴太监垂眸不语,明白皇帝这是气话而已,想来范老将军是发现了宝贝孙女的离开又狠狠揍了范统领一顿,要不然,按着统领以往的速度早就该到军营了。
没错,昭仪薨逝去,除了皇帝不能释怀以外,宫里宫外就属这位范千金最不能接受了。
昭仪出棺的当日,范千金悲痛不已的哭嚎声震碎了好几位老臣的耳膜。
就连京城里的顽童都被吓得几天都没敢出门。
这一回,楼国人挑衅到陛下头上,范晴弄晕了兄长,化身范统领一路跟了过来。
用范千金的话就是,她要化悲愤为铁拳,揍得楼国四皇子嗷嗷叫才行。
皇帝挥退其他侍卫们,就带着哑巴太监一人,走到了属于范晴的那顶营帐。
营帐里亮着烛火,帐子上映着范晴擦拭刀剑的影子。
夜色已深,绝大部分将士都进入了梦乡。
军营里除了巡逻的侍卫还有熊熊燃烧着的火把,分外寂静。
萧沐卓清晰地听见了帐子里女壮士的咬牙切齿声:“小婉你在梦里哭是不是也是气那姓楼的?你放心,他就是大怂包一个,雷声大雨点小,就只会偷偷摸摸掳我们百姓欺负,我定将他抓过来揍得他爹都不认识他!”
咳咳~
皇帝清了清嗓子,里头的声音一顿。
接着,男子装扮的范晴撩起门帘,面无表情道:“微臣参见陛下。”
军事重地,范晴只当自己是真正的范远,平日里和其他将士一块操练巡逻,半分异样都未露出。
“你刚刚说,小婉在梦里哭?”
“嗯!我都梦见小碗两回了,每回都在那默默流泪!我想着定是她也在为楼国之事操心呢,陛下放心,我在梦里就安慰小婉了,改明儿抓来了楼羽傲,定将他鼻青脸肿的模样画下来烧给小婉!”
萧沐卓的面色逐渐苍白,他指尖用力攥紧,看着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范晴探头瞧了眼四周,很好,除了陛下和哑巴总管并无他人。
她凑上前,低声问皇帝:“陛下,不知小婉在您梦里做些什么?有没有提到过我?她这在我梦里就是哭,半句话都未和我说过。”
皇帝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如何能接范晴的这句话?
苏昭仪压根就从未入过他的梦。
“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等你兄长到了,你就赶紧回京去吧。”
最终,皇帝留下这一句便匆匆转身离开了。
范晴睁着一双精光闪闪的绿豆眼,表面应下,其实心里门儿清,依着祖父的暴脾气,范远没个一个月时间怎么下得了床。
所以,她尚有至少十天的时间去灭了姓楼的那厮的威风!
隔日的军营一切照旧,只除了苦命的杨翰。
万万没想到,皇帝还真吩咐了校尉们,说要成全杨大学士嫡孙的一番念想。
可怜的杨翰被抓去了校场,排在最边上跟着士兵们操练。
杨翰有苦难言,他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膳时分,杨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端着一碗刚出锅的咸鸡,一瘸一拐地朝范统领的营帐走去。
其他人问他:“这类送膳的活让其他人做呗,干啥你要亲自去?”
杨翰好歹也是伙夫长,底下也有二三十个手下呢。
“我……我崇拜范统领已久,你们不懂。”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杨伙夫长突然要随士兵们一块操练呢,这是要向范大统领看齐啊。
正值晚霞时分,杨翰手里的半只咸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范晴今儿也没闲着,骑着马沿着边界溜达了一大圈,在偷偷寻找能溜去楼国那边的捷径。
“范统领,有人找你。”
刚下马走回营帐的范晴顺着侍卫的指引,看到了端着半只咸鸡忐忑不安的杨翰。
“卑职杨翰见过范统领!”
范晴奇怪地看了两眼面前的青年,“你找我干啥?”
周围好几双眼睛看着,杨翰自觉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将小婉姑娘的事说出,只能用眼神瞟向范统领的营帐,意思明显,咱进帐子说。
“你眼睛咋了?抽筋了?”
杨翰石化,努力深呼吸了两口气:“卑职早就久仰范统领威名,一直没能寻得机会见到大人,今儿特给大人送些吃食,聊表心意!”
范晴心里在叹气,她沉默许久,方道:“你莫不是被骗了?”
毕竟她兄长是个从小到大连她都打不过的人,所谓那些虚名,诚然不可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