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记得很清楚，那会班里一名叫大壮的男孩子，他妈妈生老三时难产。
当时村里的小媳妇老大娘都赶去大壮家了。
苏婉几个女大学生，放心不下，也去大壮家帮衬。
那大壮的娘先前都痛了两天了，苏婉她们到的时候，不光是大壮娘，就连村里那些个懂生产的大娘大婶们都累得够呛。
没办法，大壮爹去把快九十岁的阿婆背了来。
阿婆满是褶皱的脸上，唯独一双眼睛透着历经沧桑后的睿智。
据说，大壮和他爹那两辈，村里的新生儿都是由这位阿婆接生的，从未失过手。
她颤颤巍巍地摸到大壮娘身边，伸手在她肚子上这般那般按了一番。
原本都没了声音已经力竭的产妇突然醒了过来。
阿婆朝着苏婉几个人招招手，然后手把手教了一遍手法。
读过书的大学生，脑子也不笨。
阿婆得去炕上，守着那一头。
所以，帮胎儿正位的活就给了苏婉几人。
如今记忆回笼，苏婉瞧着眼前的贵妃，两幅画面竟然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她一个箭步到榻前，问稳婆：“小皇子胎位不正？”
稳婆擦着汗回答：“是，小殿下的脚在下，头却在上。”
苏婉心里有数，直接挽起衣袖就上手了。
这一举动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冬雪，她护在贵妃身旁，猛地就要扑过来阻止。
“冬雪，你要是还想娘娘母子平安，就别阻止我！”
冬雪愣住，这面生的小秀女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愣着做什么，把千年人参切小片，给娘娘含在嘴里，动作要快！”
嘱咐完冬雪，苏婉又瞥了一眼稳婆们，“你们中来两人帮我一起，我们赶紧把小殿下的体位正过来。”
苏婉嘴里说着话，手上动作却不停。
那些上了年纪的稳婆们哪见过娇滴滴的十几岁姑娘家做这个？
但本来已经昏睡的贵妃娘娘，突然嘤咛一声，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还有你，赶紧去帮忙！娘娘醒了，这是好兆头！”
四位稳婆中也是分主次的，刚刚发话的显然是她们的主心骨。
被点到的两名稳婆赶紧哎了一声，一左一右围着贵妃的肚子，像模像样地学着苏婉的动作。
一遍又一遍，三人手臂酸痛之感渐盛，却无一人敢停下来。
苏婉抽空还要对着贵妃劝导：“娘娘！你最记挂的人一直都在！他的心永远都在娘娘这，娘娘千万不要放弃，用把劲，让小殿下出来见见他温柔美丽的娘亲，然后你再告诉他，他还有个才华横溢一心一意的爹！”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沈贵妃混沌的双眼猛地迸发出巨大的光亮。
这一幕叫回来的冬雪瞧见了，她忙趁机将切好的参片塞到娘娘嘴里，附和道：“娘娘，再加把劲，这么多日都等了，奴婢相信你会等到的！”
情况危急，屋里的其他人也听不明白苏婉和冬雪话里的深意。
但床榻上恢复神智的沈贵妃听进了心里，是啊，那么多日日夜夜她都熬过来了，她又怎么舍得抛下孩子抛下他？
“啊！”
贵妃攒着劲开始顺着稳婆的话发力，而苏婉身边的稳婆也高兴地喊了出来，“小殿下动了！小殿下转过头来了！”
守在贵妃两腿间的稳婆见状，面色一喜，“娘娘深呼吸，来，呼，吸，用力！呼，吸，用力！”
贵妃只觉得下腹一坠，像是卡涩的阀门突然大开。
哇啊～哇啊～
婴儿微弱的啼哭声在屋内响起。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公主殿下呢。”
冬雪不知不觉间早就流了满脸的泪，她这回是激动的。
“娘娘！您生了位小公主！”
贵妃嗫嚅着唇瓣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但那嘴型苏婉看得分明，贵妃是在说，女儿像爹，这样很好。
冬雪哭得更凶了。
稳婆赶紧把孩子抱去一旁清洗，而其余三人则细心地做好收尾工作。
苏婉不敢大意，她继续拉着三位稳婆，交代道：“你们再将刚刚的手法按上六七遍，这样可把娘娘肚里的恶露排出，预防血崩之症。”
那稳婆们应下了。
说到底，还是多亏这位姑娘的出手，否则今日大家怕是都要跟着贵妃母女下黄泉了。
冬雪反应过来，对着苏婉砰砰砰磕了三下头，感激涕零：“多谢姑娘！姑娘救了我们娘娘，救了小公主，姑娘以后就是冬雪的恩人！”
“起来吧，咱们还客气啥。哦对了，你快去向陛下报个喜。”
冬雪一走，床前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苏婉也不嫌弃满床的血污，她坐下，拿着帕子仔细给贵妃把脸上的汗水擦去。
贵妃还没啥力气，一双美目软绵绵地盯着苏婉，再也没了往日大姐姐般沉稳聪慧的样子。
苏婉被盯得笑出了声，“娘娘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你，回来了？”
“嗯，臣妾回来了。”
二人相视一笑，久别重逢的喜悦围绕在彼此的心头，莫名叫屋里又多了几分喜气洋洋。
外头的皇帝陛下得了信，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想进去看一眼，但素来祖宗礼法都不许男子踏足产房半步。
所以萧沐卓只能继续候在屋外。
贵妃要休息，小公主在洗身子，为何苏婉迟迟不出来呢？
皇帝又开始不停地踱来踱去。
苏婉是看着稳婆们把手法都按上了七遍，又盯着宫女们给贵妃换上干净的寝衣，收拾妥当了床榻，她才放心地出了屋。
“怎么样？”
“陛下放心，贵妃已经睡着了，小公主洗完身子饿了被乳母抱去喝奶了，陛下一会就能看到小公主！”
“朕是问你。”
苏婉一愣，转而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向自己衣裙上沾上的暗红色血迹和褶皱。
皇帝瞧着她呆愣愣的模样，一时好笑，忍不住要拿手指去戳她的脑门。
苏婉哪里肯让，抬起手臂就要记额头，谁知一阵酸麻感袭来，让她不禁叫出了声，“啊，好痛！”
“婉儿，哪里痛？快让朕瞧瞧。”
“啊，陛下别碰我胳膊！啊！陛下抱着我就好！”
回廊处的嫔妃们都惊呆了！
这什么情况！
这个敢在永翠宫里和陛下当众搂搂抱抱的女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