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东,最有名的玩场是陈塘的留觞,在佛山,最吃香的是鹰沙嘴的共和楼,因为里面满堂贴金,所以又唤作金楼。
而在金楼对面,如今却又有了另一处消遣地,那是一方剧院,匾额上写着“百汇园”三个大字。实际上就是个戏班子。
庞观之所以建议赵班主将戏班子迁到这里,无非就是冲着“金楼”来的。
戏班子要的是人气,挨着金楼自然人气就够了,这是其一。
其二,金楼,是风花雪月,男人销魂的处儿,号称太子进,太监出,是个极尽奢华的地方。
来往的都是有钱人,戏班子办在这里,怎么也能更快打出名气,来钱更快。
其三,无非这里的人有意思,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其中一些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一般人看金楼是个花酒场所,但反过来看,它也是一片英雄地。
今日,金楼并未开门,一楼堂子里却是聚集了各路高人。
掌柜的收起了往常的笑脸,在正位上喝着茶,金楼老人“灯叔”抽着旱烟坐在右首,堂子里的三姐、管账房的先生瑞在左边,看场子的勇哥卷起了袖子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二楼上,各位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金缕玉簪、绫罗绸缎,妩媚的倚靠在雕花的梨花木栏杆上。
“北方来的戏班子,既不曾打招呼,也没有拜码头,光明正大的抢我们的生意,各位说应该怎么个应对?”掌柜的说话了。
“还能怎么样?强龙不压地头蛇,抢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我去给他们个警告!”勇哥脾气暴,一点就着。
“你以什么身份去?正常做生意,你以为是黑帮插旗啊!”三姐冷不丁一瓢冷水洒下来。她穿着秀纹旗袍,头上盘着风尘花髻,坐的端庄典,指间还夹着烟。
先生瑞没有说话,他一向言语少,但却是堂子里最德高望重、见识广博的人。
大家一齐将目光看向了抽着烟的灯叔,灯叔辈分高,同样倍受尊敬。
他嘴里吐着烟气,掩盖住了他的脸色,他多抽了两口,这才不缓不慢的说道:
“北方的局势谁都清楚,有远见的人提前南迁也不稀奇,找准了这个地儿,也不见得就是针对。
不过…不是猛龙不过江,我们还是要找个机会,和他们做主的谈一谈,搞清楚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若是个讲道理的,我们就来文的,若是个蛮横的,用武也不算乱了规矩。”
掌柜的的点头,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老一辈的老成持重。
但就在掌柜的准备一语定音时,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嘚嘚~
众人彼此对视,门口都挂了今日不营业的牌子,这大晚上的,谁会过来?
“谁啊?”勇哥歪头喊到。
“百汇园赵桓衣、庞观登门拜访!”
门外传来洪亮而坦荡的声音。
众人一惊,心中一个咯噔,主事的上门了!
“刚刚还说人家不讲礼数,这不就来拜码头了吗?”三姐揶揄的笑着。
“还不知道是不是来示威的呢!”勇哥顶了一句。
“不管其他,上门是客,不可怠慢。”灯叔说道。
掌柜的点头:“开门,迎客!”
有小厮上去将门打开,赵桓衣带着庞观踏门而入。
一进来,见到人家大堂里犹如摆香堂一样的架势,又看着二楼众多婀娜多姿的姑娘居高临下的望下来,赵桓衣一时间被这气氛整懵了。
这怎么看像是关二爷单刀赴会、独闯虎穴啊?
就在赵桓衣有些发懵时,庞观却悄悄推了他一下,将他推着往前走。
这金楼果然不一般,会面的气氛完全不像是风尘之地。
“原来是对面百汇园的赵掌柜,我是共和楼掌柜的,我姓吴,幸会幸会。”掌柜的起身抱拳。
赵桓衣有些不适应,这怎么整的像是江湖会面?但他到底经营戏班子多年,自有气度。
“吴掌柜客气了,初来拜访,不成敬意。”
庞观顺势将两大包礼品递上。
一见礼品,掌柜的脸色就缓和了一些,能带礼品来,那就是个讲道理讲礼貌的人,接下来的话就好谈了。
“请坐,上茶!”掌柜的一派江湖作风,举止带着帮派里的风气。
见此,赵桓衣也定了定神,还好这次不是他一个人来,有庞观在,他心里有底。
“客气客气。”赵桓衣微笑道。
互相茶过一轮,介绍了一下场面上的人,赵桓衣这才开口:“我们戏班子从北而来,看着佛山繁华,也只是想讨个生活,混个温饱,初来贵地,想着都是邻居,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是要上门拜访一下。”
赵桓衣这话说的得体,并无丝毫逾矩之处。
然而脾气既直又爆的勇哥却是冷不丁插了一句话:“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扎在我们共和楼对面?”
这话一出,双方具是脸色一变。
然而对面吴掌柜却是没有开口,反而沉默着看着赵桓衣。
庞观一看,知道对面也存了试探之意,当即按住了就要说话的赵桓衣,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他再开口了。
“这位师傅说的也不算错,金楼占了个好地儿,这机会能把握还是要把握住的。”庞观开口。
嗯?
金楼众人很是诧异的互相对视一眼,怎么话事人变成了这位?难道他们看走眼了,这才是百汇园主事的?
众人这才将目光关注到这个以为是跟班的庞观身上。
然而随着众人一看,为首的几个一齐脸色慎重。
“练家子!”三姐眼中透出这层意思。
其他人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这位是?”三姐开口问道。
“我就戏班子里一个耍杂艺的,姓庞名观字任之,无名小卒一个,跟着班主过来见见世面。”庞观客气的笑笑。
三姐嘴角抽了抽,在她这儿扮猪吃虎呢!
“那庞师傅今天过来,是示威呢?还是直接宣战?”一见是练家子,这话头可就不同了。
练武之人嘛,说到底拳脚下见真章。
庞观面露诧异:“怎么敢?我们就是混口饭吃,希望各位前辈给一条宽路。”
“哼!佛山这么大,哪里不能混口饭吃,你们偏偏跑到我们共和楼对面,这分明是冲着我共和楼来的!”勇哥瞪着一双大眼。
庞观闻言也冷下了脸,这勇哥也太自以为是了,不错,他是有蹭金楼热度的意思,但是这对共和楼可没什么损失啊。
大家都是九流里混饭吃的,一个是江湖戏班,一个是九流最下,彼此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还能把金楼挤下去不成?
“那如果我说,我就是冲着金楼来的呢?”庞观心里不爽,干脆敞开了说,是打是和看他们的。
正好,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八极到底能不能见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