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仁久居高位,为人严肃寡言,即便对阔别重逢的女儿心怀愧疚,再见时也无什么外露的情绪和言行,只是比往常要多话,问了女儿这些年的经历。
崔大娘并不细说,但还是把老太太惹得泪眼朦胧,她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说道:孤儿寡母在外讨生活岂能容易?你还不知瞒报了多少灾难,我的儿,娘对不起你,是娘让你受苦了。
崔大娘连忙哄人,王君慎惭愧地低下头:娘,都是儿子的错,您要罚就罚儿子吧。
老太太当真起了狠劲,用拐杖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下,王君慎一声不吭,认她打骂,旁人劝老太太不得,还是王世仁阻止,她才肯停下来。
老太太对王世仁也是怨恨的,只是不能打他,只能让子代其过。
王世仁心知肚明,他确实无言面对女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外孙身上。
随着崔维桢崭露头角、声名鹊起,他的消息渐渐多了起来,王世仁在太、原也有所耳闻,从此便让人一一收集他的消息,对这个外孙子还算了解,也大概猜到皇帝重用他的用意。
一辈子的浮浮沉沉,他的观念已经有所改变,此时也不避讳地开口:陛下重用你,为的是你出身世家的身份,想必你也心知肚明,不然以你的气性也不会回去崔家。只是崔家有你大伯在,未必肯成为你的倚仗,好在你还有外家,不管你以后要做什么,咱们王家都支持你。
王君慎大吃一惊,显然没料到自家父亲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此前虽然想拉拢崔维桢为王家所用,但压根儿没有无条件支持崔维桢的意思啊——在离京前,他还四处钻营可以下注的皇子呢,心里打着和崔世宏一样的心思。
满心的疑惑和不满只能压在心底,他现在虽然是宗主,但父亲决定的事,他也是没法子反抗的。
王世仁的诚意同样让崔维桢意外,但转念一想立马就明白了,外祖父的支持和王君慎的打算是一样的,他选择了他,相当于在魏王身上下注而已。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提起来,才多几分温情脉脉,让不知情的人看起来像是在弥补对女儿的愧疚似的,虽然有其中因素,但绝对不占主要因素。
果然是精于算计的老狐狸一个。
但崔维桢也不吃亏,有王家和半个崔家的支持,其他世家更加容易解决,日后他推行改革时就顺利多了。
于是他郑重地道谢,两只狐狸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倒显得温情脉脉,其乐融融。
老太太明显被糊弄了,脸色也好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对崔维桢说道:就听你外祖父的,你年纪还小,若没有家族的支持,到了官场上只会让人欺负。王家虽然没有子弟在朝中任大官,但人脉并不少,看在我们王家的面子上,他们不敢多刁难你。
作为天子宠臣的崔维桢,其实并没有受过什么刁难,但还是郑重地谢过老太太的一片慈心,终于把她逗乐了。
两位老太君的心情有阴转晴,堂中的气氛明显活泼起来。
王家昨天收到崔家母子归宁的消息,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要求下,嫡支的几房都来了,方才因为插不上嘴默不作声,这会儿气氛轻松了,便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叶蓁蓁作为头一回来外祖家的老媳妇,便在崔维桢的指引下认了人,认了一堆的舅舅舅娘表哥表妹,收了不少见面礼,当然,她的付出也不菲。
崔家的见面礼用的是国色的胭脂水粉,但在王家显然不行。且不说拜访王家本不在计划之内,根本没备到礼,就说王家满庭芳和国色的关系,就不合适把这套胭脂水粉拿出来。
叶蓁蓁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满庭芳几个股东身上转了个圈儿,心道,他们倒是沉得住气,也不知能不能一直憋下去。
别有心思的人还未开口,老太太就按捺不住心疼了:傻孩子,你们这些年在外边生活并不容易,哪来那么多的银子当散财童子?你头一回上外祖家,合该我们给你见面礼,你准备这些做什么?即便不给,哪个敢说你的不是?
老太太威严的目光在堂中扫过,在座诸人连忙表态不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有的甚至还要还回来,倒把叶蓁蓁惹得哭笑不得,哪有送出去的礼再讨回来的道理?
这笔预算之外的见面礼是临时准备,算不上是珍奇,但也花了不少银子,虽然不讨巧,但也在于贵重,当作见面礼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她连忙把塞过来的礼物推回去,微微一笑:我知道外祖母心疼我,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带上礼物,就怕您嫌我贪了您的好东西,下回不让我登门了。
老太太被她逗得一笑,对着爱女说道:你怎么娶了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儿媳妇?平日里可曾被欺负?
叶蓁蓁配合地露出一副委屈的姿态:外祖母,您可冤枉孙媳妇了,我平日里乖得很,娘可疼我了。
崔大娘也快怀极了,没学到叶蓁蓁撒娇的厚脸皮,但也紧紧挨着自家老娘,语气软和极了:娘,您瞧,这小妮子惯会撒娇,平日里没被欺负,倒是被她哄骗了不少。
叶蓁蓁抿嘴偷笑,老太太见女儿说得真心,明白这对婆媳关系不错,这孙媳妇很是讨女儿欢喜,想必平日里也是个孝顺的,不然女儿脸上不会有这么多笑颜。
老太太、原本是因为外孙子才爱屋及乌,这会儿又多添了一层,看向叶蓁蓁的眼神愈发欢喜了,在她眼里,这孙媳妇就像仙童一样讨喜了。
她左手牵着女儿的手不放,右手又握上叶蓁蓁的手,双手像是握住了全世界一般,脸上笑吟吟的,连带着苍老的皱纹都透着慈祥平和:好孩子,日后多来看外祖母,空手上门也没关系,外祖母不嫌弃,听说你和桢哥儿一样喜欢画画,我私库里有前朝大家的珍藏,回头让人给你送过来,随便你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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