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田士恭问大学士安好。”
陈云甫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田士恭,脑子里想着一件事。
今天中午朱元璋才擢升自己,这才过去几个时辰,田士恭就知道了?
这任命的公文可还没下达,田士恭也不可能在宫中有内应,所以说。
这风是御前司放出去的。
老朱这心里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暂时按下心中的困惑,陈云甫起身拱手还礼:“田侍郎位在陈某之上,怎的这般自谦。”
田士恭脸上的笑多少有了些谄媚:“大学士可真是太谦虚了,现在朝廷上下谁不知道您已履职文渊阁、通政使司,下官虽然没有几个知音挚友,但也听闻了这事,这不,第一时间就来为大学士道贺。”
“这是邵部堂的府邸。”
“下官这也是从大学士尊府门房那得的信。”
这田士恭倒是个跑官的好手。
陈云甫心里虽不喜,但还是点头,作势道:“田侍郎请坐吧。”
“大学士先坐。”
陈云甫也懒得跟这田士恭客气,直接坐下身去拿茶壶,后者眼疾手快两小步就走到近前,抄起茶壶替陈云甫斟上,更是毕恭毕敬的双手捧起奉送到陈云甫手上。
这姿态摆的,也太低了些。
堂堂一个吏部右侍郎,哈腰欠身的给自己奉茶?
说实话,此时此刻陈云甫的心里多少都升起了一些自得感,说通俗些就是,要飘。
“田侍郎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
田士恭搓着手,带着一脸恭谨的谄笑小心翼翼坐到了陈云甫对面。
上身笔直前倾,屁股更是只落下一小半,保证一旦陈云甫说话就可以随时起身应话。
这也是官场下级面对上级时的标准坐姿。
“田侍郎啊。”
“下官在。”
这田士恭一听到陈云甫开口就站起来,弄的后者连连摆手:“有什么话咱们都坐下说。”
“好好好。”田士恭继续他的扎马步式坐姿,毕恭毕敬的说道:“大学士,下官也是去岁才从陕西布政使司左参政调任的吏部,吏部的很多工作下官也是刚刚掌握一点,所以想向大学士您汇报请教。”
你吏部的工作不去找尚书汇报请教,跑来找我?
陈云甫心头想笑,本是不想听的,不过一想到自己如今还兼管着通政使司工作,确实也可以了解一些,遂点头。
“既如此,田侍郎请说吧,我洗耳恭听。”
得了陈云甫的允,田士恭便端正姿态,一五一十的汇报起吏部诸事。
他是右侍郎,分管浙江、江西和福建的吏务。
“大学士,如今三省的官缺情况非常严重,很多府州县甚至连主官都没有,下官日日夜不能寐,就盼着今年的春闱能快些举办,好取人才填了三省的缺,当然,若是大学士能有所示下那更是再好不过。”
陈云甫捧着茶杯沉思,刚打算开口,邵质已经换好衣服走出,两人便都起身。
“邵部堂(叔父)。)
这里陈云甫唤邵质叔父,是因为朝廷内外基本都知道他和邵质关系不错,如果刻意做作反而没有什么意思,岳丈倒是不能唤,因为陈云甫不想让田士恭知道自己和邵质的关系已经近到了这般地步。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田士恭在面对邵质时更加谦卑两分。
邵质还不知道田士恭的来意,所以坐下后就说了一句:“田侍郎今日得闲登门,便就留下来吃顿便饭,让老夫尽到地主之谊,和田侍郎饮得几杯薄酒、闲话三两家常。”
听这些古人文雅就是墨迹,这若是陈云甫,四个字就能说明白。
你来干啥?
田士恭当然想要留下来,不过看到陈云甫似乎不是太想自己留下来的样子,便摆手拒绝。
“不了不了,下官此来一为找大学士当面汇报浙江三省官缺之事,二来也是拜访部堂,只是这次不请自来,有叨扰的地方还望部堂见谅。”
说话间从袍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到桌上:“初次登门也不知道部堂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备了一份薄礼,还望部堂不要嫌弃。”
锦盒打开,内里是一尊玉观音。
晶莹剔透、色泽明亮,陈云甫不懂玉但也看的出是一块好物件。
陈云甫想着,如果自己在家的话,这尊玉就是送给自己的了。
而且田士恭说的也够明白,初次登门拜访,总不好两手空空吧。
玉这个东西,贵贱价值不好把握,和古玩字画一样,拿来送礼可真是最合适不过,这叫什么,雅贿。
邵质脸上微笑依旧,只是开口拒绝:“田侍郎真是太客气了,心意呢老夫领了,东西还是请带回去吧。”
“这。”
田士恭正犹豫着,陈云甫开了腔。
“田侍郎要不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
话是留人的话,语气却不是挽留的热情,田士恭知道陈云甫有些烦了,哪里还敢耽搁,连忙起身告辞。
“下官家中还有事,今日就不在此多待了,下次、下次再来拜会。”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陈云甫喊住。
“田侍郎落了东西。”
不仅人要走,东西更得要带走。
“对对对,你看下官这记性。”田士恭这还不忘替自己遮脸呢,回过身来拿起东西边走。
无论是邵质还是陈云甫都没有相送。
直等到田士恭走后,邵质才看向陈云甫说道:“贤婿,田士恭这是?”
“来找我的。”
陈云甫苦笑一声,将这田士恭的来意说出,最后提起三省官缺的事来。
“岳丈怎么看?”
邵质沉吟一阵后笑言道:“田士恭这是给贤婿你送门生呢。”
“是啊。”陈云甫摇了摇头,叹气道:“叔父说的可是一点都不假,孩儿这才刚刚调往文渊阁,就有人坐不住,上赶着要拜入孩儿门下了。”
田士恭说的话不难理解,他是吏部右侍郎,分管三省吏政,而今三省又有大量的官缺,所以田士恭才会说‘若是大学士有所示下那更是再好不过’,这句话就是向陈云甫表态,如果陈云甫想安排些自己人到三省任职,那么他这个分管三省吏政的右侍郎一定服从落实。
官场上你帮我我帮你,大家都好,陈云甫只要认了田士恭的一片心意,那么田士恭自然也就算是成了陈云甫的人,顺势便可拜入门下。
自此摇身一变,也就成了陈党之人,说出去,那也是找到组织、有了山头背景的人。
“贤婿没有同意?”邵质打趣道:“怎么说,那田士恭也是一个吏部右侍郎。”
“这种一门心思只想着跑官要官,为自己谋求政治资源的官僚,孩儿哪里敢收。”
陈云甫摇头一笑。
“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