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甫发现自己大概是眼下大明最忙的一个人了。
这边还没来得及计划召集六部对废徭役、复商籍一事进行立项论证,就接到胡嗣宗的信,说是谢亨衢、栾可法两人已经到案,锦衣卫那边请他过去审案。
谁让陈云甫才是主官,毛骧只是个副手。
“我知道了,等一下。”
今天送来的奏疏都还没看完,陈云甫哪里有功夫去诏狱,就让胡嗣宗去和锦衣卫那边通下气,而过来请他的人也是老熟人了。
千户穆世群。
“蒙毛将军提拔,说让卑职以后跟着大学士,您有什么用得着锦衣卫的地方,吩咐卑职即可。”
穆世群在陈云甫面前的态度是越加的谦卑恭敬,大概不单单是因为感受到陈云甫的份量。
“有劳穆千户了。”
踩上车辕,陈云甫刚打算矮身钻进马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扭头看向候在马车旁相送的胡嗣宗道:“博渊。”
“下官在。”
“去一趟刑部,把胡师傅请来诏狱,就说我找他办个事。”
胡嗣宗不认识胡师傅,但穆世群认识啊,扶着陈云甫的双手便下意识一紧。
这是打算对谢栾两人上大刑了啊。
“是。”胡嗣宗虽然不认识,但还是一口应下。
这才是一个下属对待领导交代差事应有的态度。
甭管自己懂不懂、认不认识的人,直接领受下来,后面的困难自己想办法克服。
“咱们走吧。”
穆世群放下车帘,护在马车旁挥手,一大队锦衣卫得令而动,直奔城外诏狱。
对这审案的事陈云甫当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精通,毕竟他亲手办了翁俊博案、郭桓案,和这两位比起来,谢栾两人的案子反倒是不算什么大案。
陈云甫赶到诏狱的时候,关押两人的牢房中毛骧已经在了,见到陈云甫进来忙起身抱拳。
“大学士。”
“毛将军多礼了。”
“大学士快请来坐。”
毛骧殷勤的拉开太师椅请着陈云甫落座,而后才跟着坐下来,冲着牢房中被捆缚起来的谢栾两人一努嘴。
手下顿时明白,拎着两桶凉水便猛的泼了上去。
霎时间俩人便因为呛水全醒了过来。
睁开湿哒哒的眼帘,两人自然也看到了高坐上首位的陈云甫,以及一脸冷漠森然的毛骧。
后者他们俩人现在也算是认识了,因为自打到案以来,没少被毛骧折腾,知道这位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大人,我们该招的都招完了,如今只乞一死,求求您高抬贵手,切莫再动大刑了。”
栾可法对着陈云甫便哭嚎起来,嘴里不住的求饶道:“真的,罪下真的都已经全招、全招了。”
全招了?
陈云甫诧异的看向毛骧,后者脸上尴尬一笑道。
“俺也不知道这两人骨头那么软,才到案,还没怎么上手段呢就竹筒倒豆子把什么事全说了出来,后面俺又上了一遍大刑,他们也依旧没有改口,看来是真的把知道的事全抖落了出来。”
“供词呢。”
“这。”
拿过两人的供词陈云甫看了一遍,果然发现里面没有提到杨贵或者河南布政使司衙门任何人,心里便有了数。
看来两人被抓之前,杨贵已经和他们通过了气,就是推出来做替罪羊的。
“好,既然毛将军已经拿到了供词,那本官也就不再多问了。”
毛骧有些紧张,担心陈云甫是不是觉得自己抢了功,便连忙说道:“不不不,俺这纯是自作主张,还是请大学士再审一遍,这份供词录的时候您不在,做不得数。”
“毛将军多虑了。”陈云甫给到毛骧一个宽慰的微笑,言道:“供词便以这份为准,回头我会将这份供词原封不动的呈递到陛下那。”
办谢栾案才多大点成绩,陈云甫现在压根就看不上,做个顺水人情卖给毛骧又何妨。
后者张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冲陈云甫抱拳道了句多谢。
“行了,那就这样吧。”
陈云甫将自己面前摊开的供纸折起来,笔墨更是着人撤了下去,看架势确实是不打算继续再审,赶等一切都撤完,陈云甫才对毛骧说道。
“毛将军,我和这两位有些私人恩怨,接下来,能不能请毛将军把人都撤了,留我在这里单独和两人说几句?”
毛骧哪里会拒绝,当下便起身。
“当然可以,大学士请便。”
说完就挥手,带着牢房内的几个锦衣卫走出牢房,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老胡,神情错愕。
“胡师傅怎么来了?”
“不是大学士请在下来的吗。”
老胡指了指牢房,诧异道:“难道大学士不在?”
私人、恩怨?
毛骧脑补起来,而后打了个冷颤。
乖乖,这两人到底把陈云甫得罪的多狠,竟然恼的陈云甫把老胡都请了过来。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功劳已经到了手,接下来由着陈云甫自己发挥去吧。
“在在在。”
毛骧回了一句,而后捂着肚子嘟囔一句:“今日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一直闹肚子,本将军先去方便一下,胡师傅自己在这候大学士令吧。”
“好。”
老胡也不着急,推着他的专属小工具车就在牢房外安静等着。
牢房内,陈云甫离开座位,走到谢栾两人面前,用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河南抢拉壮丁的事,杨贵知不知道?”
两人对视后沉默。
“你们俩是杨贵推出来的替死鬼,这一点咱们心照不宣,现在你们说的话我不会记下来,就咱们仨知道。”
谢栾二人还是不吭声,陈云甫就自己说道。
“除了杨贵之外,周王朱橚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他为什么要保杨贵?杨贵和周王之间有什么利益往来吗。”
两人面色一变,更是不敢说话,以沉默对抗陈云甫。
“唉,何必呢。”陈云甫叹了口气,用怜悯的语气说道:“何必非要让自己遭一份活罪受呢,我说过我也向你们保证,你们现在说的话,我是不会记下来,更不会告诉陛下或任何人,无论是杨贵还是周王都不会涉案,你们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家人遭到报复,真相,只告诉我一个人。”
“罪下不知道大学士说的什么,听不懂。”
谢亨衢这时候还嘴硬呢,扭头一副清高的样子。
“你们在河南当差,京城里的人认识的不多,我给你们俩介绍一位奇人吧。”陈云甫笑笑,冲着牢房外喊了一嗓子。
“胡师傅来了没有?”
“在下到了!”
“进来吧。”
牢房门从外推开,老胡那标志性干干净净的白皙脸庞就进了陈云甫眼帘。
“给你们俩介绍一下,老胡胡师傅。”陈云甫冲谢栾二人介绍道:“咱大明刑部的首席行刑官,高手中的高手,接下来就请胡师傅向你们二位介绍一下他的手艺活。”
拍了拍老胡的肩膀,陈云甫附耳道:“只要人不死,你自己看着办,辛苦了。”
“大学士客气,在下分内事而已。”
老胡回了一句,而后再看向谢栾二人的眼神中便夹带了三分兴奋。
“两位上官,接下来就请,好好享受吧!”
陈云甫走出了牢房,剩下的事他相信老胡会办的很漂亮。
他不想这样,他也不想做一个心狠的人,但此时此刻,陈云甫更想知道真相!
事关河南强拉壮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