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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来水了!
    山东,滨州府。

    七月的骄阳炙烤着已经寸寸干裂的大地,原本应该是青绿色的大地此刻处处焦黄。

    狂风吹过,甚至连一点风沙都带不起来。

    哪里还有细软的土沙啊,全是干巴巴如钢铁般的石块和躺在土地上干枯的尸体。

    现在留给滨州府百姓的只剩下两条路,一个是往东向大海的方向走,在那里煮海水饮鸩止渴,要么往河北的方向迁徙。

    可山东往河北,一路上处处小溪河流都是干涸的,恐怕还没等到河北,人也就渴死在路上了。

    ‘洪武二十五年,山东旱,溪水尽涸。’

    史书上的寥寥一笔,就是眼下土地上那一具具横七竖八横躺着的尸体。

    金日下,大地上人影绰绰,细看下,这是一队迁徙的百姓。

    这段时间,山东的土地上从不缺少这样的队伍。

    “娘,我渴。”

    队伍中,一个孩子仰着头,可怜巴巴中又带着恐惧。

    牵着小男孩手的妇人赶忙从怀里取出一个水壶,拔开塞来也只是到出了可怜的一点,才点到小男孩的嘴唇上就瞬间蒸发的一干二净。

    妇人努力的去倒,却再也没有了。

    霎时间,妇人顿时嚎啕大哭, 可再怎么难过,早已开裂枯烂的眼里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这时候一个男人奋力跑了过来, 他努力张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喊道:“快走, 前边有一个庄子, 那里有井,有水。”

    所有人顿时大喜, 妇人也来了力气,抱起小男孩就拼命的奔跑。

    这一刻,队伍里的人都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向着可能存在水的庄子方向狂奔。

    终于他们赶到了村庄,可此刻的村庄外,几十个村民正手持叉子、棍子、菜刀等武器站在村口严阵以待。

    “停下!”

    “求求, 求求你们,给俺们一口水喝吧。”

    早前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她不停的叩头说道:“要不, 要不就给俺们一口, 给孩子喝, 给孩子喝,他两个哥哥都渴死了, 俺就剩这个一个儿子了,求求你们, 俺求求你们。”

    妇人的哭求声直击人心, 村民们也纷纷面露不忍, 可人群中的老者却是坚定的摇头。

    “后山的溪水一个月前就干了床,现在村里的井也干了,家家户户的水剩的同样不多, 我们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呢, 不可能给你们,你们走吧。”

    “胡扯。”之前探路的男人喝了一声:“你说你们村里的井枯了, 那为什么你们还不离开这。”

    老人的脸上露出三分痛苦和无奈,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故土难离, 祖宗都葬在这,我们怎么走, 就算是渴死, 也要死在这。”

    妇人解下自己身上的行囊:“俺有粮食,俺用粮食给孩子换一口水喝行吗。”

    “粮食, 现在已经没用了。”

    是啊, 在这个缺水的时刻,水比粮食更重要。

    “不给, 俺们就冲进去抢了。”一男人突然厉喝一声,从怀里就掏出了一把锃亮的菜刀,声嘶力竭的喝道:“不喝水也是渴死,横竖死路一条,来啊!”

    老头子没说话,他这些天遇到的类似情况太多了。

    身后的村民齐刷刷举起武器,虎视眈眈,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血拼当场的气势。

    现在,水就是命,抢水,那就拼命。

    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一刻,别说什么同情怜悯,保护自己村子里的水资源就是最大的仁慈,因为没了水,就会死自己的亲人。

    就当所有人都已经绝望的时候,突然从村庄里跑出来一个少年,一边跑一边大喊。

    “叔爷爷,来水了,来水了!”

    所有人全部当场愣住。

    那守村口的老头连忙转身摁住这小子,再三确定了一句:“说清楚,哪里来水了?”

    “后山、后山的雁山河涌水了。”

    老头登时睁大双眼,当下也顾不得这村口对峙,急急慌慌的就跟着少年往后山奔,那腿脚,可比一个年轻人还要利索。

    来到后山,果见到原本早已干涸的河床此刻自上游处正不停的流淌而下。

    这可, 全是活水!

    历时不到一个月,工部终于把山东段的黄河淤塞口,打通了!

    虽然这水不是那么清澈, 也不是那个甘甜,可老头子还是趴在地上,把脑袋扎进水里大口的喝着。

    再抬头时,脸上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

    “来水了、来水了!天不绝俺、天不绝俺啊。”

    哭罢笑罢,老头子冲那小伙说道:“快,快把求水的人放进来,有水了,大家都有救了。”

    就这么,刚才还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残酷瞬时间和睦起来。

    每一个人都跑来了后山,趴在河道边,贪婪的、疯狂的去喝着并不清澈的河水,哪怕结果是不多大会就纷纷腹泻。

    那孩子也活了下来,只是天黑后发起了高烧。

    “莫怕,咱们村里有赤脚大夫。”

    村长老头给妇人寻了个山野大夫过来,妇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大夫四十来岁,过来看罢后给拿了方去烧的药,煮开后给小家伙服了下去。

    “放心吧,烧的不严重,两三天光景也就差不多该好了。”

    “诶,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妇人什么也不会说,只会跪地上叩首,惊得大夫赶忙把妇人拉起来:“治病救人是俺应做的,你这是干什么。”

    妇人嚎啕着:“俺就这一个娃,就这一个娃了啊,他爹和他两个哥哥都渴死在了路上,他要再死掉,俺可咋活啊。”

    大夫沉默了许久,抹去无声落下的泪水转身离开。

    这世上的苦难太多,他只是一个大夫,医人医不了世。

    世道如此,人力何为。

    百姓们只当这是一场天灾,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其中,何曾没有人祸的原因。

    就在所有山东百姓因为黄河通水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山东左布政使赵子良在家中上吊自尽!

    同日,陈云甫的少师仪辂抵达济南!

    “少师,咱们到了。”

    杨士奇扶着陈云甫走下马车,同时低声说了一句:“赵子良他,自尽了。”

    “活该!”

    这一句活该,吓的济南城外数百名山东官员齐齐塌腰,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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