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后,陈云甫和沐英在承天门外互相道别。
两人都没有太多的心情聊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陈云甫一路乘车到家,在门口的时候搓了搓自己的双颊,使自己严肃的表情尽量显得亲和些,这才迈步从八名金吾卫护卫中的门槛跨进去。
自打加了太师衔之后,他府邸旁边的两处宅子就被朝廷买了下来,改做了一个百户金吾卫的驻地。
而这个百户的任务, 就是戍卫陈云甫。
“回来了,吃饭没有?”
“吃过了。”
“那个,辽东经略使俞以丰到了,在书房等你呢。”
陈云甫一怔。
俞以丰啥时候到的朝,通政使司也没说啊。
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直奔书房而去, 果在这见到了正垂首喝茶的俞以丰。
“下官俞以丰问太师金安。”
一见到陈云甫推门进来, 俞以丰便慌忙起身作揖问礼, 陈云甫抬抬手没说什么,冲旁边喊了一声:“嫣然,换下茶水。”
这才看向俞以丰。
“什么到的。”
“今日刚到。”
“和通政使司报备没?”
俞以丰点头:“下官到的第一时间,就和蔡通政使说了。”
“那就行。”陈云甫这才满意,坐下身子故作轻松道:“你来的也是时候,过完年再回辽东吧。”
蔡瑄知道,陈云甫这是在问自己,大过年的不是什么要紧事,怎么会不远千里从辽东跑回来,便赶忙说起正事来。
“太师,辽东最近,不是怎么太平啊。”
“哪方面?”
赶着嫣然来换茶,蔡瑄起身道了声夫人,而后继续言道:“这几个月,辽东的布防调动很频繁,燕王以防备鞑靼南下掳掠为由, 几次三番插手辽东防务, 将广宁、建州、毛怜三卫大概两万七千人从鸭绿江调到了漠南东胜卫和朵颜卫。”
陈云甫遂转身,取出一副辽东地图挂到墙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冬天,草原人喜欢南寇打秋风,朱老四这么做,也算是未雨绸缪,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去年,他没这么做。”
俞以丰等到嫣然出去后,小声言道:“下官在辽东听闻,陛下的龙体”
“放肆!”
一句低喝,吓的俞以丰赶忙俯首:“下官知罪。”
老大哥身体不好的风声这是传到北方去了,所以,朱老四心里又长了草。
“朱老四这么搞,无非就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也是想警告本辅,哪怕陛下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本辅做顾命大臣,也不能对他轻举妄动?”
陈云甫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俞以丰小心窥探了一下陈云甫的面色,弱声道:“太师,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辽东的局势已经非常稳定了,再由燕王兼管辽东军务是不是有些不妥,可否,派人来辽东,接管都司?”
“那是五军都督府考虑的事,本辅没法插手。”
陈云甫叹了口气:“更何况,现在朝中,还有个叫齐德的混账东西天天盯着本辅,没少在太子殿下那搬弄本辅的是非,不除掉他,本辅什么也做不成。”
一提起齐德,陈云甫就气不打一处来,倒不是气他整天给自己上眼药,而是气齐德惫懒不作为,害的老大哥身体恶化。
俞以丰也添了一句:“下半年以来,齐阁老动换了辽东、北平、河北许多官员,下官怀疑,他是和燕王有什么暗中联系。”
“差不多。”陈云甫点点头,面庞更加冷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俩现在是沆瀣一气,要对付本辅。”
陈云甫自己心里门清,大明朝,他的敌人可谓是遍布全天下。
现在老大哥的身体危如累卵,以前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此刻全部冒出头来,暗中勾连,其目标就是他陈云甫!
扳倒陈云甫,大家歌舞升平。
这也就不怪俞以丰大老远从辽东赶回京城来,他敏锐的嗅到了政治中一些不同寻常的危险味道,所以他想要在陈云甫这里,求个心安。
近距离看看,陈云甫是不是真的要倒台了。
这个大明太师的位置,稳还是不稳。
“新年正旦大朝会,和本辅一道上朝吧,陛下已经视朝了。”
听到朱标已经恢复到可以视朝的状态,俞以丰顿时长松一口气,起身拱手言道:“那就好,下官告退。”
“去吧。”
打发走俞以丰,陈云甫躺进椅子里,一只手不停的轻拍自己的额头。
此时,一阵幽香传进陈云甫的鼻腔。
抬起眼帘,是嫣然。
“夫君。”
嫣然走到陈云甫身后,用两只柔弱无骨般的手轻轻在陈云甫的太阳穴附近按压,呵气如兰:“夫君要多注意身体才是,不要太过忧愁。”
“为夫如何不愁啊。”陈云甫重新闭上眼,长长叹气:“内有政敌、外有强藩,现如今陛下龙体欠佳,这群人就像是看到希望的曙光一般,暗中勾结要对付为夫。
慢说外部,就是内部,大家的心也开始长了草,他俞以丰千里迢迢赶回来,你当是找为夫汇报情况的吗?
官场上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才是真正的墙头草,他们更懂得站对位置的重要性。
如果为夫真要是岌岌可危,他们比谁都跑的快,唉。”
忧愁作罢,陈云甫猛然坐直身子,把嫣然给吓了一跳。
此刻的陈云甫,双眸中满是冷冽的寒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对付本辅,本辅就先铲除掉他们,不敲打他们一番,眼见是不行了。”
“夫君打算如何做。”
“这几年,为夫也算是给齐德留足了面子,让他分管吏部和户部,犯了不少错吧,新年正旦朝会,本辅就要他的脑袋!”
“还有朱老四,他真以为为夫动不了他吗?”
“辽东都司,轮不到他管。”
嫣然有些不放心道:“这些事,陛下能同意吗?”
“陛下是一定会同意的,为夫只怕,只怕陛下撑不了太久,只怕杀不了齐德。”
陈云甫望向窗外,神情罕见的露出一丝颓废。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一旦改朝换代,又是一朝死灰复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