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我这瞎眼老太婆看不见,也没办法走远,寻常家里也很少来客人。小妹儿你肯来陪我老太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太太明显还健谈。
不但拿出李果来招待花朝,说起话来也有条不紊,半点不见农村老太的那种垂暮之气,反倒让人感觉特别开朗。
再加上乖巧的霍思兰时不时在一旁帮腔,花朝很快就忘记了拘谨,甚至还和对方攀谈起来。
到最后,连自己怎么答应的老太太留下来吃午饭都忘记了。
等花朝醒悟过来,自己都答应了什么,心下不由懊恼。
这年头的人哪怕串门,到了饭点都会自动回避。毕竟大家都不宽裕,口粮也没多的。你吃了一顿饭,说不定人家一大家子人就得饿一天的肚皮。
想到这,她赶忙起身。
“婆婆,我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那可不能!你不是刚才还说,特别喜欢吃韭菜饼子?正好,我家里就有韭菜,你可一定得吃过了再走。”老太太上前,就捉住了花朝的手。
老太太的手劲可真不小,花朝下意识挣扎也没挣脱。
“我真有事……主要是出门前,我妈就交代我去地里摘点蔬菜。要是到饭点了我还不回去,家里不定得还以为我出什么事了。老婆婆,我真不能留!改天吧,有空我一定来看您,来看兰兰!”
她都说了这话了,老太太自然不能再留她。
“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
她起身,微微颤颤地把李果都装进篮子里,又装了一大捧蕹菜,把篮子塞得满满的,这才递给花朝。
“我老婆子就不留你了。这里就是些自家地里的菜,吃不完,也浪费了。你拿回去,也省得下地摘菜耽误时间。”
“不行,这个我不能拿……”
“拿着!”
老太太却不由分说放到她手里,“一点蔬菜而已,值当你推来让去?快走吧,省得家人等急了。”
“那……好吧。老婆婆再见。”
花朝赶忙道了别,逃一般从霍家逃出来。
同时心中也暗生警惕,这老太太果然不是一般人,居然有让人不知不觉放下心防的本事。可惜就是眼睛看不见,否则,这小小的团堡村怕是困不住她。
霍思兰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出老远,还揪着她的衣服不放:“姐姐,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很快,放心吧。”
“要不就明天吧?姐姐,明天是个好日子,肯定是大晴天。”
这也太快了吧?
“明天我有事,等我忙完了就来。好不好?”
“好吧……姐姐,那你一定要来喔……”
看着明显萎了的霍思兰,花朝哭笑不得。
揉了把她的头顶,这才快步离开了。
霍思兰垂头丧气地返回。
霍老太正倚着门口,用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注视着她。
“婆婆,我去烧火……”
“思兰等一等。”
她叫住了霍思兰:“角落处多出来那个麻袋是哪来的?”
“哎呀!坏了,姐姐把哥哥送给她补身子的麦乳精还回来了!不行,我得追她去!”
霍思兰提着那麻袋就想追,却被老太太拦住了。
“什么补身子?你哥哥为什么要送给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么严肃的婆婆,是霍思兰没看到过的。
她吱唔着,还是把事情交代了。
“就是、就是哥哥给的……”
……
霍北尧下了工,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他下意识往草丛后一躲。
这些年作为黑五类,他早已养成了足够的警惕。
他刚躲好,花朝就从小路另一边急匆匆走来,很快就从他藏身的草丛经过,又渐渐远去。
他慢慢起身,浓眉紧蹙。
这条小路平常没什么人走,只因为这条小路的尽头,就只住了他霍家一家子人。
如今,她从小路出来,莫不是……
她去了自己家?
这念头一出现,他顿时一惊,急匆匆返回了家中。
四处一看,不出意外,他果然看到了自己送去花家的装麦乳精的麻袋。
当下心中一沉。
“回来了?”
霍老太从灶房出来,招呼他过来:“我听思兰说,你给人家女孩子送了两罐麦乳精。是不是真的?”
霍北尧垂头丧气站在那,一个字都不敢说。
“说话!”
霍老太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厉声问道。
霍北尧身一矮,便跪倒在地,良久才嚅动嘴唇吐出一个字:
“是。”
“你蠢啊!”
霍老太举起拐杖,都想打他:“你说你是有多蠢,才会送那玩意儿去给一个小姑娘?而且还是没见过面的小姑娘?你这是打算买断人家对你妹妹的援手,还是怎么的?”
“我、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所以我才说你蠢!”
霍老太捶胸顿足,一脸懊悔:“都怪文儿走得太早,疏于对你的教导,才让你长歪成这样,连人情世故都不懂。那张嘴问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屁来。
你说,她把你送去的东西又原封不动送回来了,你当如何?”
霍北尧一句话都不敢说。
还是一旁的霍思兰见哥哥被罚跪,赶忙上前替婆婆捶腿:“婆婆,你别骂哥哥了!哥哥也是知道姐姐受了伤,担心她,才送她东西的!”
霍老太并没有看霍思兰,只是盯着霍北尧:“我问你话,你倒是说说。”
“并非没有见过面。”
“什么?”
“我说,我之前和她见过面。在她救妹妹之前。”
哟,真难得!
这锯嘴的葫芦今天舍得说这么多话?
霍老太很惊奇,看来,自己孙儿对那个叫花朝的小姑娘很不一样嘛!
“她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霍老太眼睛看不见,或者说不是看不见,而是只能看见一点隐隐约约的影子,却看不真切,自然也不知道花朝长相如何。
不过听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应该是个长相很不错的小姑娘?
霍北尧不敢说话。
倒是霍思兰赶忙补充:“婆婆,姐姐长得可好看了!她比小仙女还要漂亮,兰兰可喜欢小仙女姐姐了!”
霍老太点点头。
能被叫小仙女,看来是真的长得不错。
“这么说,你中意她?”
她一语正中红心,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让霍北尧的脸“唰”的一下,就漫上了一层红晕。好在他皮肤黑,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