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住院这段时间,是赵阳人生中最为窘迫的时候。
因为负债,因为新工作还在试用期,他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穷得叮当响,莫说给父亲支付医药费,就连一日三餐都要用母亲充值的那张卡。
他觉得没脸见人,却又不能扔下还在患病的父亲不管不问。作为儿子,在出不了钱的情况下,他就只能出出力气,做做看护照顾的工作。
父亲住院十天,赵阳在医院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十天,可没等父亲出院,公司那边就发来了解聘信息。人事只有一句话:“试用期不合格。”
试用期,原就是没有提成的,剩下的那点儿底薪,被人事三扣两不扣的,差点成了负数。若是换成他以前的性子,他势必要与跟那个公司刚一下……在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他学会了忍气吞声,学会了收敛。
父亲出院那天,他去房管局办完了过户手续,之后离开洛城,去外地谋生。
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他突然湿了眼眶。
忙忙碌碌三十多载,从单身变成两个人,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又从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就因为他的一个选择,又从四个人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想守在家里,可是家没了。
他想守在父母身边,想要证明给父母看,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有能力有能耐的,可除了花边儿新闻,他一无是处。
他想要跟心爱的女人厮守后半生,可那个女人,却没有想过跟任何男人共度余生。
南笙曾说过,说因为遇上了他,让她一再坚持的婚姻变成了笑话。
而他,也因为一个朱利利,让自己的余生变成了一个谈资。
火车上,他收到一条信息,是个陌生号码发给他的。
内容,是关于朱利利的女儿佳佳的。
信息比较多,可赵阳还是有耐心的一行一行看了下来。
伤害佳佳的那个男人亦是朱利利的相好,对方跟他一样,曾是个有家有口,一日三餐,幸福简单的男人。遇上朱利利是他人生中的阶。他就像自己一样,沉迷于朱利利装出来的那些表象里,自认为是遇到了真爱,于是迫不及待地跟自己的妻子离了婚。
可他的情况与赵阳的又有些不同。
他是打从外地来的,车子房子都是女方提供的,连孩子都上在了女方家的户口上。倘若他忠于自己的婚姻,他所拥有的一切就是他的,因为岳父母很好相处,也从来不会干扰他们的生活。孩子的户口随了母亲,但却是他的姓,逢年过节,老婆孩子也是跟着他回老家过年。
离婚,他是净身出户,而且是非自愿的那种净身出户。除了他自己的行李箱,他什么都不能带走。
刚开始,男人还是乐观的,因为他工作稳定,收入尚可。女友朱利利也有自己的工作,并且拥有自己的房子,他想着,只要他跟朱利利结了婚,日子就跟从前的时候一样,只不过枕边人换成了自己喜欢的女人。
可朱利利压根儿不是诚心跟他的,两人同住没多久,他就被朱利利从家里赶了出来。在他试图挽回的那段时间里,他发现了朱利利隐藏着的秘密。她不仅有未婚夫,还有男朋友,还有关系密切的男人。
他试图找朱利利说个明白,可朱利利却以两人未婚,都有交友自由为由将他打发了。
他也想过回去找自己的前妻,希望前妻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过往那么多年的感情的份上,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可原本的家已经被前妻给卖了,就连岳父母也都换了地方居住。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前妻已经带着孩子移居国外了。
男人的前妻是做设计的,且不是普通的广告设计,而是建筑设计。她很早就在准备移民的事情,本打算事成之后给男人一个惊喜,让男人以家属的身份随她一起移民。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移民的事情还没落实,男人先向她提出了离婚。
虽然有些伤心,却也因为少了一个男人的缘故,让移民的事情办的简单起来。离婚后不到半年,女人就带着孩子去了新加坡。
至此,别说是复婚,就连看望孩子,都成了漂洋过海,特别难以实现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男人依旧是乐观的,他想着以他目前的收入,再找一个老婆不是什么难事儿。可他忽略了一个中年男人在婚恋市场的行情。没房没车,已经让他失去了主动权。父母年迈需要照顾,动辄十几万的彩礼让那个他望而却步,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当他以挑选老婆的眼光去挑选相亲对象时,发现那个女人,各个都不如他的前妻。
不是工作不行,就是个人条件不行,不是年龄不合适,就是家庭负担重,挑来挑去,选来选去,不是他没看上人家,就是人家没看上他。折腾了快两年,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眼看着四十除了头,他却被原单位以工作能力跟不上为由辞退了。
前脚失业,后脚被查出患了肺癌,光是化疗的那笔费用,他都拿不出来。当情绪压抑到极点时,他回想了自己的前半生,觉得他人生中的种种不顺都是从遇见朱利利的那天开始的。他把自己的不幸,全部归结到了朱利利身上,认为如果不是朱利利刻意接近他,现在的他应该已经跟着前妻到了国外,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朱利利,他也不会变成父母的拖累,乡亲眼里的笑话,而是父母的骄傲,是乡亲们羡慕的对象。
他知道朱利利只有一个女儿,且后半生需要指望这个女儿,于是他把目标锁定了朱利利的女儿身上,他要让那个小姑娘明白,她之所以被人伤害,全是因为她的母亲。他要让那个小姑娘怨恨自己的母亲,他要让朱利利的后半生过得像他一样凄惨。
这件事最富有戏剧性的变化在于,当男人被缉拿归案后,他才知道朱利利被送进荣康医院了。男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着笑着就哭了。
事后,他问抓捕他的办案人员,哪里可以买到后悔药,他想要吃一颗,想到回到没有朱利利的那些日子。
在那条短信的最后,陌生人刻意空了一格,打了几个字:“负心者,终被自己所负!无贤妻者诸事不顺”
赵阳关了手机,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一年后,赵阳因为在外地的工作也不顺利,狼狈地回到洛城。
当他拖着行李,走到昔日的楼栋下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赵阳猛然回头,看见背着书包的大儿子,看见了走在大儿子身旁,牵着小儿子手的南笙。
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可南笙却牵着小儿子的手,停在了他的面前。
“嗨,好久不见!”
此婚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