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哭喜欢僻静,帐子安在了使团营盘之外。
她正坐在案前看书,有衣则整理着帐中杂物,里里外外忙乎了小半个时辰,歇也不歇一刻,曹小哭眉头皱了皱,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有衣转身摇了摇头,手中仍是不停下,将床单的一边一角都掸平开来。
“这个床你铺八遍了,”曹小哭放下手中的书,笑道,“你只要一有心事,这活儿就干个不停,还想瞒孤?”
有衣又摇了摇头,曹小哭冲她招了招手,有衣放下枕头挪步上前,便听曹小哭说道:
“是谁招惹咱们有衣心烦呢,让孤来猜一猜,恩,有书若在,必然是他,可他毕竟不在啊,莫非去你梦里招惹了你?”
有衣听了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曹小哭连忙拉住她,问道:“是不是使团里有人欺负你?”
有衣又摇了摇头,曹小哭说道:
“孤知道你能忍,不想给孤添麻烦。孤看贺兰姑娘对你很是客气,代国使团里应该不会有人找你茬。只是慕容姑娘似乎对孤有些成见,她手下人就不好说了,孤担心会连累你!这次是孤疏忽了,没有早些嘱咐你,使团里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便可以动刀子,除了昌黎郡王的手下,其他人杀了也无妨。”
有衣点了点头,接着又拧着眉头,摆着手,摇了摇头,曹小哭握着她的手说道:
“看来是真没有了,那便好。哦,是了,离开广宗有段日子了,可是想有书了么?”
有衣这次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怔怔的看着曹小哭。
她半边脸上,从眉角延伸到嘴角的一道刀疤微微抽动着,她张了张嘴,嗯哼了两声,隐约看见嘴中的舌头只有半截,她指了指广宗城的方向,好像在询问曹小哭何时能回家去。
“说来也真是巧,孤先派了有书去邺都找石家父子收佣钱,又遣了有田和有檐去祊头接流民,一时半会也等不到他们回广宗,今趟出来便没带他三个。恐怕不只是你,有命和有粟是不是也惦记那三个了?且不提你们兄妹六人互相思念,久了听不到有书的聒噪,孤都有些不习惯呢!”
曹小哭摸着有衣的脑袋,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孤岂能没有计较?派他们办事前就已经安排了,孤让他门办完事直接去萧关打点前站,和咱们汇合了一道下陈仓道入蜀,算算日程,他们早已经到了吧。”
有衣听了有些着急,又是哼啊一阵,曹小哭笑道:
“知道,孤知道,你放心,孤反复想过了,不与司马白一起取道凉州了。孤总得顾忌一下石家父子的脸面,不好太刺激羯人,咱们还是按原计划走陈仓道入蜀。好啦,明日咱们便启程去萧关,路程也不甚远,再有些日子你们便能团聚了,听说有书在萧关还有不少熟人,他必少不得借乞卫六雅的名号作闹,有的你愁呢!”
本该喜悦的有衣却似没听见一般,神情忽然冷峻,腰身慢慢躬了起来,仿佛一头将要猎食的母豹子,曹小哭见状也打住了话头,不自觉的向有衣靠的更近。
“嗖!”
身形娇小的有衣一个闪身,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窜到帐子一边,她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手里已经握着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斜上插向帐子,便听帐外一声闷哼,接着帐子渗出血来变得殷红一片!
又是一眨眼,有衣已经回到曹小哭身边,拉起曹小哭便朝帐外奔去,帐帘尚未掀起,便见她猛然一跃,手中匕首斜上一割,又是一道鲜血喷出,转瞬格毙两人,她嘴中已然多了一个哨子,呼哨哨的响了起来。
哨声长短结合,传出讯息,刺客,有刺客!已毙两人!其余不详!速援!
这里与大营虽然相隔也不甚很远,但此刻就显出了弊端,待到司马白带兵赶到,曹小哭已经岌岌可危。
贾玄硕和三个随从以一辆马车为中心,将曹小哭紧紧护在车辕一角。
而刺客却仍有十多人,明显分成两队,一半在前进逼格杀,一半在后以弩射杀,只是碍于空间有限,不将贾玄硕等六人放倒,是难伤曹小哭分毫。
但很显然,贾玄硕等人都已负伤在身,这个防御崩溃在即。
跟前进逼的这些人身手极好,招式简单却狠辣有效,忽进忽退之间分明是经久配合的。
贾玄硕自问武艺罕有敌手,有衣等人也都是百战余生的强手,但在这些人面前,却越来越吃力!
更有防不胜防的弩箭刁钻射来,即便以身替曹小哭挡刀遮箭,又能撑的几时?
胜七远远一箭射向绕上马车棚顶的一个刺客,竟被其躲过,他连珠箭拉开阵势,方才放倒了那人,解了曹小哭燃眉一危。
继而大队人马杀到了近前,奔腾的甲骑瞬间冲散刺客弩队,熊不让更是一马当先驱杀马车前的刺客。
在大队骑兵的冲杀下,这些刺客再是武艺高强,也难成气候。
眼见刺杀失败,剩下的刺客连逃也不逃,竟是齐齐自尽了!
将拍马赶到的司马白一个好闪,他不禁倒吸了冷气,好决绝的死士!
“某来的迟了,是某的不是,累郡主受惊了。”司马白很惭愧,来的路上一直担心曹小哭撑不住,幸好她看上去没有受伤。
遭逢生死危急,曹小哭仍是波澜不惊,她颔首回道:“无妨,这次孤欠了白王好大一个人情呢!”
“郡主客气!”司马白扫了一眼满地尸首,粗略一算,足有三十多名刺客,脸色顿时一片阴黑,冷冷问道,
“今日营中是谁值守?这乌压压的一票人欺近营垒,竟一点知觉都没有么?!”
裴山汗颜道:“咱们只负责周边外围的哨探,内勤是贺兰部的负责,但既出了差错,属下也脱不掉关系,请殿下行罚!”
贾玄硕上前劝道:“不是将军们的疏忽!这些刺客都是顶尖的死士,与寻常兵勇截然不同。阵战上虽不敌军伍,但最拿手的便是潜行伏击,非是经年特训的谍子,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他们的行踪。”
他一向寡言,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番话说的司马白心头震惊。
顶尖的死士?这样的死士,结队趁夜偷袭,竟还没有得手?
曹小哭这里扎了三个帐子,一个领头的贾玄硕、一个哑巴侍女有衣、一个车夫,还有个青壮随从,虽然都有受伤,却一个都没折损丢命,竟还将这些刺客格杀大半!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乞活军名不虚传啊!
裴金和二学子检点了一番,回报道:“殿下,这些刺客竟一个活口都没有!”
封进两手一摊道:“不知这些人什么来头,但凡有个能喘气的,我也能扒出他祖宗八代来!”
“郡主可是得罪什么人了?”司马白试探问道,这么多顶尖的死士来袭杀曹小哭,背后的主事人绝对非同一般,不是执掌一方的诸侯,能养的起这些人么?
曹小哭神情清冷:“这样的世道,得罪人有什么稀奇的?”
司马白点头道:“这倒是,杀人吃人都是寻常事,得罪个人算什么?我只是见惯了郡主为朋友所敬,没想到郡主也能招惹上行刺。”
“孤的朋友很多,而朋友里面想杀孤的,也不少!”听这口气,曹小哭似乎已经知道了是谁主使的。
司马白见曹小哭无意再说下去,便不再问,他劝曹小哭道:“此处不堪再住,郡主不若移驾大营,也好多个照应。”
曹小哭却不答话,瞧她皱着眉头的模样,不知在思索什么。
司马白只当她是客气,刚要再礼让一番,便听曹小哭说道:“谢过白王好意,但是不必了。”
司马白看她神色不似虚让,指着毁坏的帐子问道:“郡主这是何苦?这里还能住人么?”
“自然不能再住,”曹小哭顿了顿,冲贾玄硕说道,“大哥,咱们即刻启程!”
司马白纳闷道:“去哪?”
曹小哭摇了摇头,接过贾玄硕递来的马缰,对司马白说道:“我们成都再会,孤一定央请家师为白王根治寒疾!”
“我的病且先不急,近来已经好了很多。”
“哦?好了很多?”曹小哭似乎很是诧异,“这才几日不见,你那寒疾竟大有好转?”
“真的,莫名就好多了。”
曹小哭盯着司马白看了好几眼,方才说道:“纵有好转,也不可大意,咱们成都见。”
司马白猜测到曹小哭可能遇上了重大变故,本想要询问一二,可她既不想说,倒也不好贸然打探别人隐情。
他再次相邀道:“玄帅有伤在身,郡主的随从们也都受了伤,不若先去大营医治一番,再走不迟。”
“某等无碍,这些伤是见惯了的。”
贾玄硕丝毫不在意身上正在流血,而那三个随从也与他一般无二,哪里像是有伤在身的?
看的司马白啧啧咂舌,窥一斑而知全豹,乞活军实为天下一等一的强军!
“竟这般着急么?”司马白不再劝说,但却由衷的想要帮曹小哭一把,诚恳说道:
“我与郡主相识一场,自觉甚为投缘,郡主若有差遣,某必当竭力而为!”
“谢谢你啦!”曹小哭笑了笑,回道,“孤家后院可能着了火,必得先去弄个明白。其实也不是要瞒白王,孤需亲自料理这事,这个忙,白王是帮不上的,平白害你担心。”
司马白说道:“既如此,愿望郡主逢凶化吉!是了,我送郡主几匹好马吧,脚程也可快一些!”
曹小哭又笑道:“白王真是体贴,不过无需费心。萧关不远,这些脚力够用了。”
“你们要去萧关?”司马白一怔,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