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两万羯人精锐叫阵主帅,司马白知道,石邃非应战不可,而且是石邃巴不得的!
这缘于石邃对曹小哭的顾忌,缘于石邃对他的恨,更缘于石邃的傲气,最关键的原因,是石邃对自家兵马信心。
司马白的来战,自然不是指的单打独斗,前朝末年三国时期的武将对杀早已经没落了,两军对阵,胜负也不会再由一两个武将个人的武力去决定。
自永嘉年间八王之乱以来,斗阵已经变成了对战双方互相试探摸底、激励士气,乃至全力厮杀、决定胜负的主要方式。
斗阵演化至今,双方投入斗阵的兵力规模不一而论,有体量相当只为试探的君子之斗,有只为取胜不计悬殊的生死之斗,而司马白初胜镇北牙营那次斗阵,便是介于两种之间的一个方式。
两军交锋,用哪种方式斗阵,没有约定俗成,只看双方各自的意愿。
司马白对石邃性情拿捏的很准,石邃是真心想斗一斗的,他如今手握安守八营和萧关劲旅,正是斗阵司马白的最佳时机。
堂堂正正打赢已被朝中默认为天下名将的司马白,将彻底洗刷辽东失利带给他的耻辱,甚至,他的名望将更进一步!
但面对司马白的叫阵,石邃只是面露讥色,啐了一口,斥骂道:“无兵之将,也要斗阵?”
“是么?”
司马白大笑一声,冲着街道的劲头一声大喝,
“王营!何在!”
声音朝外传去,回荡到街角巷陌,石邃心里一惊,莫非敌军混进关来了?这可不是小事,非砍了萧关守将脑袋不可!
可当他看见稀稀落落的百姓身影从四面聚到街头,统共三百来人,人手一把短刀,无马无甲无槊,他顿时有些恼怒——赢了也胜之不武!
堂堂羯人精锐若是与这些匹夫斗阵,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何谈洗刷耻辱!
“小儿,拿这些匹夫戏耍我么!”
司马白晒道:“戏耍你?你家十万大军被这三百人追出了三百里!”
他声音大,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到,谁都知道他所指乃是棘城之战羯赵联军一溃如山倒,羯军一时激愤,恨不能生撕司马白!
此时,就是要堂堂正正绞杀了这三百人,才能一雪奇耻大辱!
“末将请命,只需一个百人队,必提三百首级献与大单于!”
“卑职请命,只需三十人!”
“某请命......”
石邃挥手打断这些人的请战,阴沉着扫视他们,全是校尉。
“卞朗喝醉了?他们都喝醉了?!”
校尉们听出了石邃的磨牙声,都噤若寒蝉不敢搭腔,心里也都犯嘀咕,将军们按说也该到了啊,不可能都醉的不省人事吧?
司马白看出了他们的窘困,大笑道:“无将之兵,也要斗阵么?”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摇晃着笑道:
“哈哈,可是在等人么?不用等了!他们都在这里!”
石邃一时没听懂,骂道:“轻狂小儿!”
刚巧,一个令兵慌乱来报,说的正是萧楼发生的事情。
石邃差点惊掉了下巴,急问道:“孙伏都和杜洪呢?既然没死为何不来见驾?”
“毅智侯和统镇将军幸免于难,却重伤难行!”
石邃难以置信的望向司马白,望向他手里的袋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用这些,和你换三百甲骑的军备如何?你可是赚大了呢!”
司马白隔阵大笑,不待石邃回应,便将袋子里的印信一股脑的抛向羯兵军阵。
三十多枚印信腰牌砸进军阵,散落各处,这些东西,当兵的是最熟悉不过的了。
这些将军们须臾不敢离身的物件被人当破烂抛来,虽然让人震惊,但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讯息从印信落地的地方,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两万军阵,而且越传越不像样子!
谣言和恐慌一旦跑起来,比风还要快!
石邃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感慨,区区一喊一抛就乱了军心,小儿这手段何时变的如此阴毒下三滥了!
“石邃,换是不换?若是小气不换,便当我输好了!”
石邃咬着牙,吐出两个字:“给他!”
司马白一而再的将羯军士气打入谷底,石邃很清楚,此刻,只有用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才能挽回军心!
“白王这手段,孤佩服的五体投地!”
曹小哭是真心夸他的。
学了蜗角触蛮才几天,就搞出这样的风波,一夜砍了三十多个将军首级,羯赵从石勒起兵到现在,就没吃过这样的大亏!
刀快,眼睛更利!
曹小哭忍不住抬头望向那双异瞳,这双眼睛究竟是如何看穿了石邃对自己的顾忌?
穿过羯人军阵时,曹小哭瞥了一眼石邃,石邃目光闪躲不敢与她相视,她只是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她坐在司马白怀里,由着被他信马游疆般带出羯人军阵,领着三百甲骑的军备,汇合了他的王营。
“郡主,我带你冲阵可好?”司马白低头问道,却丝毫没有征询的样子。
“求之不得!孤要亲眼看着白王的刀,为我流营报仇!”
司马白冷哼了一声,暗道谁知你和石家是什么关系!
他心里有了疑虑,说出的话便也不客气起来。
“小哭,小哭,郡主小时很爱哭么?一会血肉横飞,可别哭出来。”
曹小哭眼皮也不抬的回道:
“是从小不会哭。”
司马白被她的冷峻一慑,愣了一愣,轻叹一声点了点头,一手搂紧她,一手举起了御衡白,回首冲已经武装到牙齿的袍泽展颜一笑:
“不会有人后悔吧?”
“为王前驱,唯死而已!”
爆喝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