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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雨蒙蒙,((舔体ǎn)体ǎn)舐着渗透青石的殷红,成都的清晨依然静谧,可是已无人腻着(床g)榻闲听雨声。
包括李寿!
他虽重掌国柄,却无心庆幸,更(欲yu)哭无泪。
将叛首李保和任颜捏在手中后,慕容恪建议李寿当机立断砍了这俩人的脑袋,悬在旗子上,让平叛大军满城宣告只诛首恶,不问协从。不论是边镇乱兵还是烽镇(禁jin)卫,见到大势已去,大部分都乖乖缴械,更不乏有叛兵临阵招安,或是打起勤王护驾的幌子,摇(身shēn)一变成了平叛主力。经历一夜的整顿,缴械的缴械,收押的收押,叛乱终于渐渐压了下去,成都重新回到李寿手中。
但黎明时分,不知是否李寿授意,涪城镇兵开始定点屠杀李雄一脉的王亲贵胄,屠杀显然是被着力管制的,范围很小,却馋坏了另一帮人——平叛的主力,李寿的恩人,诸侯卫军!
最是管不住手的,其实就是这些入蜀贺寿的诸侯卫军,不(日ri)便要打道回府,又给主家干了一夜活,放着如山似海的女子财货,不拿白不拿!
第一个动手的是八百贺兰家牛头卫,他们是瞧着姑爷司马白和代王姻亲慕容鲜卑的面子才合兵平叛的,打赢之后拿走自己的战利品在草原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qing),别说主帅贺兰蔼头远在西山,就是贺兰蔼头在场,恐怕下令的就是贺兰蔼头自己。
第二个动手劫掠的是慕容铁骑,朔朗挑的头,他早便眼红那种金丝檀木的马车,打算弄上几架送给妹妹铮锣,而慕容恪也默许了,还不忘特意叮嘱少伤人命。贺兰家都动手了,慕容家儿郎们抢的更是天经地义,没有他们仗义卖命,李寿恐怕还困在西山引颈待戮!
这下子连晋廷羽林军也坐不住了,以桓温的威望根本压不住这些京师富家子。
慢慢的,没有参与平叛的各路诸侯卫兵也掺和了进来,这些人数量不一,以凉州兵马最多,也最有怨气。其实要较起真来,凉州兵们也不能说是毫无尺寸之功。张淳被石永嘉支走后,便回到大营调起麾下兵马,趁烽镇(禁jin)卫入城平乱的空档,直扑西山而去。这个大晋朝的死忠纯臣下定决心,纵然一死也得维护司马昱等人的周全。
也是怨他运气不好,本打算绕小路走后山避开叛军主力,非但与司马白走了两岔,又正好撞上西山四周的叛军游骑。这些叛军本布置在这里本就是要阻挡援军的,兵力充足又精锐善战,饶以凉州大马的凶悍,也免不了一场血战。
这也正中了石永嘉下怀,包揽子按兵不动放任诸侯卫军救援西山,为的便是让他们和任颜发生冲突。
雨夜里看似无处不乱,但乱的只是(身shēn)为棋子的人,除了漏掉司马白,棋盘的每处边角都被石永嘉这个下棋人算计的精准无误。
一番死战,拼上折损近半,张淳才终于突破阻挠上了西山。
而到了西山才知司马白早领兵奔成都平叛去了,更有斥候回报说已经连破两道防线,生擒了任颜,想来平叛在望。张淳原意留守西山防着叛军溃兵意外袭山,但司马昱忧心弟弟,贺兰蔼头惦记女儿,一再央求张淳率兵支援。张淳挨不住,只好领着满腹怨言的凉州兵们冒雨下山,重返成都,还带上了救女心切的贺兰蔼头。
好巧不巧,许是夜黑路滑,又兴许是因为凉州兵们无心照拂,老将贺兰蔼头竟路上坠马,登时便没了活气!
几番折腾,待到成都,乃见叛乱已平,各路诸侯卫军已经开始收割战利品。张淳一面懊恼自己无能瞎折腾,赔了许多袍泽不说,又意外背上了害死贺兰蔼头的黑锅,哪里还有心思约束部属?
这些纵横北疆的凉州大马没了主将约束,更是将一番冤枉折损的怨气撒在了成都百姓(身shēn)上,劫掠起来尤为不客气,一度肆无忌惮的专冲友军挑衅,毕竟,不管慕容使团还是代国使团,往来成都全需借道凉州。
黑暗助长了持刀人的勇气,平乱的救星成了祸乱的主角,所有拿刀的人其实都会变成恶兽,恶兽争食,自然不能相安无事。
雨夜中的成都尚不及喘息片刻,再次陷入混乱!
而司马白自始至终一声未吭,一步未出,只陪着丧父的贺兰千(允yun)待在屋里,铁青着脸,彻夜难眠!
及至天亮,盆满钵盈的拿刀人终于意犹未尽的收起了刀,而天府之都已然家家戴孝,户户挂白。
阖城罹难,而下场最为惨烈的既非寻常百姓,也非豪门富户,却是成国的主人,李氏一族。叛兵先屠尽了李寿一门近亲,涪城镇又杀光了先主李雄的后嗣,从永嘉年间便割据蜀中,繁衍数十载的李氏丁口,在这场内讧火并中损失殆尽,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仅仅一(日ri)夜,累世繁华便毁于一旦,这座雄城纵然劫后余生,没有三五十载的沉淀,也难复元气了。
富甲一方的强藩成国,自己把自己打残了!
若非司马白横空杀出以慕容和晋国兵马威慑对峙,面对羯赵枕戈成都内外的三千铁甲弓骑,此刻坐在成国朝堂的不管是谁,都得卑躬屈膝,任由宰割,听凭废立!
罪魁祸首石永嘉心计之狠毒,确然是狠到令人发指,毒到天理不容,为谋人江山,竟不惜一次殉葬十万以计的生灵!
但不得不承认,石永嘉对人(性xing)恶根的掌度真是炉火纯青。
与其说她一手掀起了这场**,倒不如说她只是设计引开了狱卒,看押人心笼子的狱卒,没了看押,卑劣贪婪逃出笼子的那刻,便会化作滔天洪水!
李寿若还想不通首尾关节,那他真是白活了。
天师隐世二十年了,忽然办什么寿宴?而建议广发请帖的恰恰就是任颜,贺寿诸侯的一应安排同样也是任颜!
入京的各处边镇为何整齐划一的统统叛乱?而又是谁将策反办的如此干净利索?这么庞巨的暗中((操cāo)cāo)作,除了一呼百应的天师教首脑,谁有这个本事?!
又是谁将他赚去西山,让叛军有了可乘之机的?
如今想来,别家护卫入蜀的兵马可能只是偶然,或是图个排场,但羯赵必然是有备而来的。借天师祝寿之名,以整建制的精锐随扈入蜀,无疑就是预伏的手笔,整整三千铁甲弓骑,最紧要的关头横里杀出,能断送了一国国祚!
羯赵用心何其歹毒!这荒唐的群雄祝寿,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阴yin)谋!根本就是缜密狠辣的谋国之举!
李寿被算计的头皮发麻,每每推演一遍,都后怕的汗流浃背,万幸有个司马白帮忙力挽狂澜,否则如今的成国早改做姓石了...
即便把羯赵恨进了骨头里,但李寿依旧不敢对羯赵使团有丝毫慢怠,反而因为畏惧更加恭谨起来,珍宝美女不要脸似的朝河间王石宣那里送去,只图相安无事的将这尊瘟神早早礼送出境。
不仅仅是羯赵使团,所有贺寿的使团包括有大恩的晋使,李寿都想尽早打发了,成都遭此大劫,天师再摆这寿宴便有些不合时宜了,幸而天师自己作罢。
从始至终这个道法天下第一的老神仙都未露出过真容,只一道手谕发给群雄,简而言之一个意思,(情qing)意谢过,有缘再会。
李寿人前对天师顶礼膜拜一番,转(身shēn)便将手谕撕了粉碎,唾了两口尤不解气,心里打定了主意秋后算账,也下定了狠心,在这天府之国,国主和教宗,只能有一个说的算!
这场轰动天下的盛事,在成国丢掉半条命之后,如同闹剧一般,还未开场便谢幕了。
注一:
咸康四年夏,蜀中久雨,百姓饥疫,谶言暗起,皆谤寿不敬道,天乃怒。仆(射shè)任颜拥前主幼子保,因势反之,成都大乱,寿(欲yu)降贼。
时朝廷入蜀约盟,困于乱中。诸使惧,计无所出,咸以将毙于蜀。
上方自燕归,同陷其中,然处变不惊而洞察毫末,陈辞自荐,谋于寿及诸使曰:贼心不一,骄兵难恃,声势虽盛,外强中干耳,倘搏于万一,大势尚未可知。
众以上微卑,不(允yun)。
上晒之,猝而掀案,掌掴数人,诸使见血惊畏,皆诺诺不敢言。唯会稽愕而笑曰:吾弟生猛,吾家之幸,吾若不助,愧姓司马。
上乃筹兵三千,自将兵夜袭成都,贼果如所预,骄乱无状,遂平之,尽诛叛臣子嗣,纵兵大掠。
寿念于上恩,歃血定盟,约法三章:和亲、献表、称藩。——《晋书·帝纪十一·武烈》
注二:
武烈既平蜀,威望无有及者。朝中忌惮,参劾(日ri)甚,言成都两劫,十年两屠,十室九空,相王之罪,忤伤天和。
武烈不忿,与虞妃叹:卿固知晓,十年往事,孤所愿矣?孤有责,然非祸首,后世有冤孤者,孤必于幽冥唾之。
虞妃晒曰:吾王之心,假仁,真软。
武烈疑曰:洗耳恭听。
虞妃戏曰:妾闻朝野有自居清流者,谤王血债滔天,必不久寿。今时已有冤王者,吾王何必待到幽冥方唾?
武烈怒:孤能奈何!孤之妻尚不惧孤,岂况无赖之流?
虞妃笑曰:纵望天下豪雄,何人不惧吾王?妾与无赖所恃,手中无刀尔。——戏本·《武烈平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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