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颜大真人之前,张月鹿换下了真人的鹤氅和莲花冠,换上了一身常服。
小殷跟在张月鹿的身旁,睁大了眼睛:“老张,你是去见一个老太婆,又不是去见老齐,干嘛要好好打扮一番?”
张月鹿没搭理小殷,正对着镜子微调自己的相貌,让她的脸庞线条更为棱角分明,显得更加英气,同时又将胸部位置变得平坦宽阔,就跟还是个孩子的小殷一样。
“哈!”小殷终于忍不住了,“我知道了,你要女扮男装,扮成个男人,我说得对吗?”
“嗯,说得对。”
“那我呢?”
“你什么?”
“我也要打扮成男人,我也要易容!”
“你不用。”张月鹿看了眼小殷的胸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小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又抬起头来,大声道:“不公平!你扮成男人干嘛?难道你要勾引那个老太婆?”
“闭嘴!”张月鹿厉声说道,“再胡说八道,就抄《道德经》去。”
小殷愤愤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把嘴闭上了。她已经学会察言观色,通过张月鹿的语气语调,从而判断出什么时候可以抗议耍小脾气,什么时候不可以。
张月鹿打扮完毕,终于换上了缓和的语气,解释道:“小殷,我们要秘密返回善胜府,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你明白吗?”
善胜府是东婆娑洲道府的首府,张月鹿此时并不在善胜府,而是来到了东婆娑洲与西婆娑洲的边境。因为双方势均力敌,谁都没有明显的优势,自然不存在城下之盟的说法,所以谈判地点最终定在了缓冲区域,双方在此地临时建造了一个谈判所,身后各有大军陈兵边境。
本该十分艰难的谈判以一种十分戏剧性的方式迎来了转机——圣廷的一位枢机主教被意外刺杀了。
张月鹿十分确信,这绝对不是道门干的,道门如今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跑到圣座枢机去刺杀一位枢机主教。
也许这就是道门的国运。
这位名叫泰斯特的枢机主教在圣廷内部的资格不老,却拥有极高声望,是下一任教宗的有力竞争者,他是枢机成员中唯一还会走进底层街道亲自布道之人。
也正是泰斯特的这个习惯造就了他的死亡,就在一次例行布道中,他被当街刺杀,凶器是一把在西方世界久负盛名的神器——“屠龙匕首”。
据说这把匕首携带了七种不同的诅咒,就连西方巨龙都承受不住,那么泰斯特的死也就理所当然。
这也间接证明了并非道门或者西道门所为,这是典型的西方手段。
最大的可能是圣廷的内部斗争,毕竟教宗已老,快要走到无可挽回的人间终点,天数将至,很快就会蒙无上意志之恩典,离开人间,前往水草丰美之地,献身于至高无上之权威。
下一任教宗的人选将会是整个圣廷的头等大事。
道门的前车之鉴不远,圣廷在这个问题上也是慎之又慎。
只是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呼声最高的继承人被刺杀,立时在圣廷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秘不发丧,严密封锁消息,最起码不应该让自己的谈判对手知悉此事。
不过在枢机看来,小小的边境谈判已经不算什么了,就算边境作战失利,也不过癣疥之疾,可泰斯特遇刺的有关问题处理不好,却是动摇圣廷根基的大事,在这一点上倒是与玉京方面不谋而合。
所以圣廷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教宗亲自过问,并且向裁判所的负责人指示了方向:这是一次政治谋杀。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教宗震怒,又不知会死多少人。
就在事发后的三天内,裁判所抓捕了大约两千人,在西方世界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第一时间遭殃的是各类地下组织,他们被指控出卖了泰斯特的有关情报,在裁判所的雷霆手段之下,大小兄弟会和盗贼工会遭到了毁灭性打击,除了少部分头目侥幸逃亡,其余全部被捕,等到他们的将是酷刑和火刑柱。
很快又有声音将矛头指向了奥法议会,认为奥法议会才是幕后黑手,有人预言,一场猎巫行动马上就拉开帷幕。
总部位于卢恩国的奥法议会紧急召开了贤者以上远程会议,商讨对策。
不过风声转变很快,各种势力都在借题发挥,没过几天,又传出说法,幕后黑手就在圣廷内部,就在枢机内部,是泰斯特的竞争对手谋杀了他,这是反对教宗统治的巨大阴谋。
也有声音说,其实是教宗暗中指使,因为泰斯特迅速上升的声望威胁到了教宗的位置。
各大教区的宗主教们担心教宗要借着泰斯特之死动摇他们的地位,蒸汽福音的牧首甚至开始整备军队,打算以南北战事为借口,拒绝前往圣座参加会议。
国王们也心里发慌,他们担心圣廷会借着泰斯特遇刺案的东风,煽动信徒,对内整肃教士阶层,对外针对王权,甚至打落王冠。
引信已经点燃,圣廷因为一次突如其来的刺杀变成了一个火药桶。
如果说道门是明火,趋势是三分天下,那么圣廷就是灰烬下的暗火,趋势则更像是要来一场内部大清洗,猎巫扩大化。
到底哪一种危害更大,现在还不好说。
在这种情况下,西婆娑洲公司自然无法隐瞒真相,让东婆娑洲道府轻易得知了这个消息。
原本在谈判桌上咄咄逼人的西洋人没了底气,大大的鹰钩鼻上露出了汗珠,他们再也不能向道门强硬了,当火药桶引信燃烧起来的时候,谁也不能置身于外,也许他们今天还在谈判,明天就会被请进裁判所中,面对烧死过无数异端的圣遗物火刑柱而忏悔。
在这一点上,道门虽然同样坐在了火药桶上,却严密封锁了一切消息,别说圣廷方面,就连张月鹿和绝大部分金阙成员都只能猜测,而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正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谈判开始朝着有利道门的方向发展,张月鹿得以喘息一口气。于是她决定秘密返回善胜府,面见颜大真人。
面对张月鹿的解释,小殷大声道:“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打扮成一个男人?”
张月鹿只得说道:“高品女道士总共就这几个,目标范围太小了,只要稍加推测就能锁定我们的身份,可男道士就不一样了,范围很大。”
小殷挺起胸膛问道:“那我为什么不能扮男人?我不像吗?”
张月鹿道:“你不必扮成男人,只要扮成二代帝柳那样的成年女人,然后和我装作一对道侣,就足以掩人耳目了。”
小殷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答应下来。
其实小殷很早前就做过类似的事情——她只要把自己等比例拉长就行了,只是跟人动手的时候会现出原形。
两人改头换面之后,悄悄回到了善胜府,来到了婆娑罗道宫的外面。
小殷有点跃跃欲试:“我们能再去把左人凤打一顿吗?”
“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跟别人动手。”张月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有正事,不要胡乱招惹麻烦。”
“知,道,了。”小殷很不情愿地拉长了音调。
小殷虽然知道老齐遇到了麻烦,但过往的经验并没有让她觉得怎么样——老齐遇到的麻烦多了,总会化险为夷的,老裴啊,老苏啊,老李啊,都会帮老齐的。
小殷小声问道:“老张,老齐啥时候回来啊?”
张月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小殷又道:“你一路上总是偷偷叹气。”
张月鹿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
“就有!就有!”小殷从来信奉有理就在声高。
张月鹿伸手捂住小殷的大嘴:“闭嘴,熄声!”
小殷眨了眨眼。
张月鹿收回手,说道:“这次不同以往,老齐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必须听我的话,不要胡闹,也不要乱说话。跟我来,见了颜大真人之后,不要跟个毛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如果不知道干什么,那就发呆愣神。”
张月鹿领着小殷去了颜大真人的签押房。
“青霄。”颜大真人已经等在这里,正是颜大真人调走了部分护卫,才让张月鹿轻易来到此地。
张月鹿向颜大真人行礼,同时扯了下小殷的袖子,小殷也有模有样地行礼。
颜大真人看了小殷一眼:“就是她把左人凤打了一顿?英雄出少年。”
小殷哈哈一笑,就想顺势自吹自擂一番,结果被张月鹿直接打断了。
张月鹿不知从哪拿出一本书,塞到小殷的手里,示意她看书去。
小殷本来不情愿,不过发现是张月鹿珍藏的那本《女剑仙》后,便耐着性子翻了几页,很快就有了兴趣,玄圣夫人的文笔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小殷一心二用,在看书的同时,偷听张月鹿与颜大真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