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肩上还担着水,两只手分别抓着水桶的绳,脚上沾着水井边的泥,装了大半桶的水也在随着她的走动而轻晃。
这样的她,自然是交不出秦大娘要的孩子的。
她看着围在自己家门前的人,似是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担着水满眼茫然地上前。
“婶儿,这是怎么了?”
被问到的婶子愣了一下,目光复杂地在玉青时的身上打量了一圈,艰难道:“你大娘说你要溺死她家大宝,来问你要她儿子来着。”
只是玉青时这样显然是刚去担了水回来的,怎么也不像是个能狠心溺死个娃娃的人。
婶子不知如何评价地张了张嘴,末了说:“你可见过她家大宝?”
玉青时木着脸摇头。
她把水桶放在地上,擦了擦额角的汗涩声道:“我天不亮就去担水了,这是第三趟,这时辰谁家的孩子都还没到出门玩儿的时候,我去何处见过她家大宝?”
“那她为何……”
“玉青时!”
“你这个杀千刀的贱人!还我儿子的命来!”
秦大娘闻声毫无征兆地冲了过来,似一只张开了翅膀全力以赴去啄斗的鸡直接把全无防备的玉青时扑到了地上。
玉青时的脚边放着两个水桶,身后遍地是碎石,倒下去的瞬间惊呼出声。
“大娘你这是干什么?!”
秦大娘凭着一身蛮力骑到玉青时的身上把人压着,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死命不放。
“我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儿子报仇!”
“玉青时我要杀了你!”
她情绪失控之下力气大得惊人,不过瞬息的功夫玉青时的脸色就骤然白了不少。
周围村民见了大呼不可。
秦老太心急如焚地跑上去拉拽:“松开松开!”
“你快松手!”
“你再不松手她就真的要被你掐死了!”
早被眼前一幕吓得丢了魂的村民见状七手八脚地赶过去帮忙拉扯。
可秦大娘不知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力气,好几个人都没能把她的手从玉青时的脖子上拉开。
宣于渊忍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怒,把已经怒成了小牛犊子的元宝关在屋里,心里数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杵着拐快步上前。
他误打误撞似的顺着秦老太的力气去拉拽。
碰到秦大娘铁箍一般紧的双手时,指尖飞快一转伴随响起的就是一声惨到让人心惊的尖叫。
“啊!”
“我……我的手……”
秦大娘受痛,面无人色地捂着手往后退了退。
秦老太着急得不行地用力拉着她往后拽了一下。
她的身体失控地跌到地上,抱着扭曲变形了的手指没能爬起来。
几个村民趁机上前挡住,把她和玉青时隔开。
另外还有两人怕她再失控伤人,忙不迭七手八脚地把她摁住。
玉青时被掐得狠了,双目紧闭毫无声响,面色青紫地倒在地上。
秦老太扑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的,可怎么拍,怎么叫都毫无反应。
眼看着秦老太就要急晕过去了,宣于渊扭头看见倒在地上的水桶中还剩下点儿水,干脆咬牙心一横,拎着水桶把水全泼到了玉青时的脸上。
被凉水一泼,玉青时这才咳嗽着幽幽转醒。
她喘息急促地捂着胸口不住咳嗽,白得过分的脖子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紫掐痕。
秦老太连颤带惊地喊了好几声:“迟迟?”
“迟迟你没事儿吧?”
玉青时忍住咳嗽艰难摇头,哑着嗓子说:“没……”
“没事儿……”
宣于渊姿态不是很自然地低头看她,沉声道:“还好吗?”
玉青时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垂眸摇头。
“没事儿。”
宣于渊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见秦老太怎么都扶不起浑身发软的玉青时,索性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我拉你。”
玉青时擦去眼角的水看清眼前的手,迟疑了一下把冰冷的手搭了上去。
宣于渊用力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让她站稳。
玉青时捂着嘴不住咳嗽,虽脸色仍旧难看,可看上去到底是好了许多。
见此的村民不约而同地呼出口气,正想说话时,身后就响起了村长含怒的声音:“这是又在闹什么!”
他被人扶着匆匆而来,看到玉青时面色煞白,脖子上还有一道骇人的掐痕瞳孔无声紧缩。
再一看倒在地上捂着手哭喊的秦大娘,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
玉青时咳嗽了一声还没言声,周围的村民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村长闻声眉心用力一抖,惊疑不定地看着玉青时说:“她说你抓了她家大宝,要溺死她儿子?”
玉青时艰难地喘了口气,极为牵强地挤出个勉强的笑,无奈道:“大娘是这么说的。”
村长皱眉:“那你做过这事儿吗?”
玉青时苦涩摇头。
“没。”
“我一大早就去担水了,刚挑着水到门前,大娘就冲过来要掐死我,问我要她家大宝,可是……”
“我天不亮就出的门,在井边打水时还跟好几个村里的嫂子说了话,我上何处去得见她的大宝?”
她的话音刚落,地上勉强被人扶着站起来的秦大娘就愤怒非常地吼道:“你放屁!”
“昨天我亲眼看到你要把大宝摁到水里溺死!就是你……”
宣于渊不悦地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大娘,有理不在声儿高。”
“你口口声声说玉青时要溺死你儿子,可除了你以外,有人看到了吗?”
昨夜河畔深处,无人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秦大娘一想那场景就心神俱裂,嘶吼着又要冲过来跟玉青时拼命。
玉青时似是怯了不由自主地朝着宣于渊的身后躲了一下。
宣于渊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心头无声微颤。
他尽管心里清楚玉青时的柔弱都是故意装出来给人看的,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挡住了秦大娘所有可能的动作。
他面露不善地看着已经接近疯魔的秦大娘,不耐道:“没见着孩子就去找孩子,你在此嚷着喊打喊杀的有什么用?”
“我儿子就是被玉青时抓走的!”
“我不问她要问谁要?!”
“我没有……”
玉青时瑟缩在宣于渊的身后,低着头小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家大宝在哪儿……”
“贱人!你还敢……”
“放肆!”
“都给我住口!”
村长怒吼一声打断众人纷闹,黑着脸说:“说来说去就是因为孩子找不着了,孩子不见了,不紧着去找孩子,反倒是在这儿闹上了,这都算什么事儿!”
他说着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四周的村民说:“各位既然都来了这儿了,就都搭把手帮忙找找,看看这孩子到底在哪儿,不管怎么说,孩子……”
“找着了!”
“村长!秦大家的孩子找着了!”
有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的年轻男子挥舞着手跑过来,一边跑一边说:“大宝在家里的铺上睡得好好的,我去的时候还在打小呼噜,他爹刚喝了酒到家不久,听见我说叫上孩子过来了,他俩比我慢些,一会儿就到了。”
他一口气说完扶着膝盖喘了口气,也不看旁人,径直跑到玉青时的身边轻声说:“迟迟你别怕,孩子找着了好好的。”
“不是你做的事儿,谁也诬陷不了你的。”
玉青时闻言微怔之下感激颔首,低低地说:“谢谢。”
她分明一个字都没多说,可这人听了不知何故耳朵唰的一下就红了大半。
他摸着后脑勺龇牙露出个笑,欲盖弥彰地说:“你别怕,有我……有我们帮你,不会有事儿的。”
玉青时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被彻底无视的宣于渊暗暗磨起了后槽牙。
他目光森森地看着眼前男子,眼底泛起点点不悦。
这口大白牙,他瞧着怎么如此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