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从外头回来时,元宝还没回来。
她看着石磨上多出来的木盒,惊讶道:“这是什么?”
玉青时推门从屋内出来,望了一眼淡声说:“薛强送来的,说是药。”
过了一上午,她脖子上的淤痕看着比头先更厉害了些。
秦老太得知木盒里装着的是药,赶紧就说:“你那伤只怕是耽搁不得,要不还是赶紧抹些药吧。”
她慎重得不得了,玉青时对此却不怎么在意。
她望了秦老太手里的木盒一眼,淡淡地说:“我觉得用不上,一会儿让元宝给薛强送回去吧。”
秦老太听出她话中的抗拒之意,愣了一下把手里的木盒放下,愁了一会儿才说:“迟迟,我之前在路上遇着薛强,他问了不少你的事儿,还说自己这次回来,打算把婚事定下来再回城里。”
她说完欲言又止地看向玉青时,发现玉青时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索性心一横直接说:“薛强大你三岁,今年刚十八,人模样周正,性子也老实本分,虽说是在城里做工,可挣的月钱也不少。”
“更重要的是都是一个村里的,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哪儿哪儿都好,他要是……”
“奶奶。”
玉青时端起地上的木盆打断秦老太的话,无奈道:“我之前不就跟你说了吗?”
“我不想嫁人。”
秦老太噎了一下苦涩道:“就算是说不想嫁,可也不能真的不嫁啊……”
“你现在正是年岁正好的时候,要是拖久了年岁大些,到时再想找可就找不着这么合适的了。”
她说得苦口婆心,玉青时听了却只是想笑。
她利索地往木盆里倒了些水,漫不经心地说:“找不着就不找,就这样也挺好的。”
“更何况薛强就算对我真有那意思,可薛家婶子呢?”
“薛家婶子一直就不喜欢我,薛叔嘴上虽不说,可年前就不让薛妮儿与我来往了,你真觉得,哪怕是我同意了,这事儿真能成?”
婚姻大事讲究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在高门大户如此,小门小家亦是不变。
薛强再心喜,他爹娘不愿的事儿,怎会能成?
更何况,玉青时这辈子本来也没打算成婚嫁人。
别说是薛强,就算是王强李强来了,也是一样。
玉青时不带半点婉转,一语中的说中要害。
秦老太想到薛家两口子对玉青时的态度,发愁的同时还带上了说不出的恼怒。
她奇怪道:“我家迟迟这么好,薛强他娘为何就点不中?”
玉青时被她充满奇怪甚至还有几分怒气的口吻逗乐,啧了一声玩笑道:“大概是觉得不合眼缘?”
秦老太难忍不满地嗨了一声,摆手道:“不喜欢就拉倒,我家迟迟这么好的人品模样,配谁都是配得上的。”
老太太一副生怕玉青时受了委屈的悲愤样子,惹得玉青时不住发笑。
她乐了会儿搬了个小凳子坐下,一边择簸箕里的豆子,一边说:“奶奶,我今日在井边听三婶儿说要开耕了,咱家是不是也要准备起来了?”
见她说起正事儿,秦老太的脸上也多了一抹肃然。
她认真道:“是该着手准备了,若是耽误了开耕,到了插秧的时候没秧苗入田,今年的收成可就全指望不上了。”
秦家村地处偏南,雨多温润。
栽种的多是稻米。
只是稻米比种别的繁琐些,步骤也多。
其余人家早些时日就忙活上了,可家里近来事儿多,前前后后耽搁了不少日子,现在还什么都没准备。
秦老太说着说着坐不住,起身把把去年存下的稻种袋子拉了出来,跟玉青时说:“你先拿几个大些的簸箕来,咱们把瘪的坏的种子筛选出来,过两日找个天气好的时候,就能用水泡上了。”
玉青时应声起身,秦老太却说:“你就算是没那个意思,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薛强送来的药你收好,每日记得抹些伤好得快,你若是怕欠人情,回头带点儿回礼让元宝送过去就是了。”
话说至此,玉青时再说什么也不好。
她没什么表情地把石磨上的木盒收好拿进屋。
秦老太见了,无声轻叹。
“薛强是个不错的,要是就这么错过了,真是可惜了……”
宣于渊虽没露面,可一直在侧屋侧耳听着。
听到秦老太的唏嘘,他无声撇嘴,微妙道:“老太太你知道你孙女儿是个什么人么?”
“就薛强那样的,能被她吃得骨头都剩不下。”
宣于渊在屋子里憋屈了半晌,总算给自己心里没缘由的不痛快找了个理由。
他眼含戏谑地扒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幽幽道:“薛家兄弟,这真不是我存心坏你姻缘。”
“主要是这迟迟姑娘,可不是寻常人能领教得住的角色。”
“为了你自己的小命考量,你还是趁早死心的好……”
他自顾自地感慨完,透过门缝看到玉青时端了筛子出来,赶紧装作刚醒的样子蹦了出去。
“哎呦,老太太这是忙活什么呢?”
他惯会装模作样,哪怕是偷听了半天,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秦老太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拉过凳子示意他坐下,笑呵呵地说:“今天把种子捡一捡,过几日泡上就能撒种了。”
玉青时抱着两个筛子走过来,直接摆了一个在宣于渊的脚边,毫不客气地说:“你负责挑这个筛子里的。”
宣于渊低头望了眼大得离谱的筛子,再一看袋子里小得可怜的种子,默默吸气。
这密密麻麻的要选完,得弄到什么时候?
他目光幽幽地看着理直气壮使唤自己的玉青时,很是没好气。
“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对那谁客气些?”
玉青时愣了一下,才从他诡异的口吻中听出那谁指的是谁,突然就被气得笑了。
她斜眼看着满脸不忿的宣于渊,冷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宣于渊不满:“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因为那谁不吃我家饭。”
宣于渊闻言瞬间呆滞。
玉青时隔空用手指了指他,微笑道:“但是你吃我家饭。”
言下之意就是,吃了我家饭,就得干活儿。
宣于渊想着自己中午吃的大米,暗暗把到了嘴边的叨咕咽了回去。
秦老太听了半天弄得满头雾水,茫然道:“迟迟,于渊,你们这是说什么呢?”
“没什么。”
“没什么。”
玉青时和宣于渊异口同声而出,秦老太闻声哈哈笑了起来。
“哎呦,你们俩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默契了?”
“默契?”
玉青时冷呵一声没言语。
宣于渊从她的冷笑中捕捉到了未言的不屑,抓着手里的稻种用力搓了搓,心中恼恨。
早知换到木盒里的药就不该放最好的!
玉青时就活该被薛强送的狗皮膏药熏到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