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因为读书的事儿伤心得不行自拔,甚至都没心思去玩儿,抓着根小树枝蹲在门口划拉地上的泥,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悲伤里难以挣脱。
玉青时三言两语把他糊弄好了,专心做手上的活儿。
等手里的书袋缝出个大概形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雷声骤过,轰隆不断。
阴沉了好一会儿的天看着也越发暗沉。
玉青时抬头看到头顶阴云密布,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着元宝招手:“要下雨了快进屋。”
元宝抬手把眼角的泪抹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堂屋。
不一会儿雷声更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狠砸。
玉青时看着院子里积蓄起的小水坑,眉心起了个不大的褶皱。
下这么大的雨,那人还不知去了何处。
要是找不到避雨的地方,或是……
她低头用手指戳了戳被雷声吓到缩在自己怀里不动的元宝,问:“于渊到底去哪儿了?”
“跟没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元宝连遭噩耗又被雷声吓了一下,这会儿早忘了宣于渊出门前的叮嘱,哆嗦了一下往玉青时怀里扎得更深些,闷声闷气地说:“他进山了。”
“进山?!”
玉青时惊得手抖了一下,咬牙道:“他进山做什么?”
林深路滑,他还伤着一条腿,陡遇大雨要是再出点儿什么差错,那他的那条腿到底还要不要了!
玉青时的怒气来得毫无征兆。
元宝被震得懵住了神,绞尽脑汁疯狂回想也没想起来宣于渊到底进山去做什么。
许是见玉青时实在怒得厉害,他眼里又堆上了泪花,颤着嗓门说:“我不知道……”
“他只说让我回家等着,我……”
“罢了。”
玉青时伸手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掉,拉着他进屋把他抱到床上坐好,拉过被子给他抱着才说:“雨实在是太大了,山里路滑,他还只有一条腿能蹦跶,万一蹦错了劲儿可能就要出事儿。”
“你自己在家里睡会儿,我拿着伞去山脚看看,好不好?”
打雷的天儿元宝很是不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可玉青时面上的郑重让他不敢反驳。
他吸了吸鼻子抱紧怀里的被子,拉着玉青时的手小声强调:“那你找到于渊哥哥早些回来好不好?”
“姐姐,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
玉青时抱着他的脑袋搓了一下,笑着说:“我很快就回来。”
“你乖乖的在家。”
安抚好了元宝,她把家里的蓑衣披到身上,拿上唯一的一把伞就准备出门。
大门刚打开,门外就扑过来了一个湿漉漉的身影。
宣于渊没想到大雨来得比自己脚程快,被淋得一身狼狈,头发散在身后顺着往下不住淌水。
他一手杵着在地上打滑的拐,另一只手里拉着根绳子。
绳子上拴着个一时看不清模样的东西被拖在地上。
他站在门前正想拍门,就跟开门出来的玉青时撞了个对眼。
看出玉青时眼中跃跃的怒火,宣于渊茫然眨眼。
“这么大的雨,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玉青时攥着伞骨的手无声微紧,捏着伞把果断转身。
眼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甩手进屋。
宣于渊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表情比先前更懵了些。
“瞧着怎么更生气了?”
嘀咕声落,惊雷就再度炸响,暗沉沉的天刹甚至还闪过了惊人的电光。
宣于渊呦了一声赶紧蹦跶着进门。
他把手里拉着的绳子随意往厨房扔了过去,三步并作两步急速冲进屋子,用力甩了甩脑袋,飞溅出来的水逗得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地的元宝哈哈出声。
“于渊哥哥你甩水淋到我了!”
宣于渊坏心眼地拧着衣摆挤出些水朝着他洒了过去。
元宝被他逗起了玩儿心,挥舞着胳膊朝他扑喊过来。
在他扑过来的瞬间宣于渊赶紧摁住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护住怀里的东西,警惕得不行地说:“轻点儿轻点儿。”
“这东西可不好找,万一碰坏了就糟了。”
元宝被他的勾起了好奇,踮脚蹦起来想看他护着的是什么。
他神秘兮兮地拉开衣襟,压低了声音说:“就给你看一眼。”
“先说好,这东西不是给你的,只能看一眼。”
元宝人矮,再加上宣于渊的动作过分的快。
他蹦起来也没来得及看清楚宣于渊揣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正想耍赖让宣于渊再给自己看一眼的时候,去把蓑衣和伞放好的玉青时就冷着脸走了过来。
她看着连裤脚都在往下渗水的宣于渊,心头无名怒火迸起,沉沉道:“你那条腿是真的不想要了是吗?”
山里有野狼,有伤人的野兽。
野狼早年间还成群的下山到村里嚯嚯过牲畜,前两年甚至还伤过人。
村里身手最好的猎户也不敢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进山。
更何况宣于渊还伤着一条腿!
玉青时简直没法想这人是怎么从湿滑的山路上蹦下来的。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宣于渊茫然的脸,冷笑道:“你要是真想就此瘸了,那就早些交代清楚,省得万一真的残了,还要赖着我家给你养老送终。”
宣于渊被她话中的怒气震了一下,身上还凉着,心底泛起的却是说不出的烦躁。
他抿唇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我只想告诉你,想作死自己换个地方作。”
“不要连累了旁人。”
“也没谁会为你的胡作非为收拾烂摊子!”
玉青时说完就走,背影决然丝毫余地都没留。
宣于渊为寻怀里这点儿东西跨了两个山头,还遇上了大雨好不容易折腾着到了此处。
结果进门不问三不管四的先被玉青时吼了一通。
他生来至今从未受过这般无端斥责,一时怒从心起,阴沉着脸直接把手里的拐杖砸到了门上,侧着头喊:“我就算是死了也用不着你去给我收尸!”
“用不着你操这份闲心!”
玉青时人都进了屋,听见这声回吼更是怒不可遏,张嘴就说:“想死最好是找个远些的地方寻死,休要脏了我家门前的路!”
“玉青时你……”
“你怎么能凶我姐姐!”
元宝先是被两个大人的争执吓得不敢言声。
可一听到宣于渊发了火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怒视着宣于渊黑青的脸气得浑身发抖,怒声道:“姐姐说雨太大了怕你再摔伤了腿,刚刚还要拿着伞去找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宣于渊想起玉青时刚刚在门前的样子,心头猛地一颤惊住不语。
元宝却已经气得哭出了声儿。
他指着宣于渊说:“你居然凶我姐姐!”
“你不是好人!”
宣于渊没顾得上元宝的指责,蹲下身捏住元宝的肩膀哑声问:“你姐姐刚刚是要去寻我的?”
“她真是担心我?”
“我……”
“元宝!”
“不许胡说!”
捕捉到玉青时字里行间不明显的恼意,宣于渊眉眼间阴霾瞬间而散。
他瞬间换了张脸似的捡起地上的拐杖,扔下元宝就蹦了出去。
玉青时正在屋子里咬牙懊恼自己多余的担心,门就被人从外头拍响。
“干什么?!”
宣于渊淋着雨打了个喷嚏,拍了拍门笑嘻嘻地说:“迟迟。”
“刚刚跟你争是我不对。”
“你别生气了。”
玉青时揪着手里的料子暗暗咬牙,冷笑道:“我与于先生素昧平生,怎敢与你争执?”
宣于渊一听这语调心里叫了声糟,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没脸没皮的德行,嬉笑道:“迟迟,我知道错了。”
“你把门打开,我给你带了赔礼的好东西,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玉青时在屋内默声不言。
宣于渊也没气馁。
雨越发的大,砸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响。
宣于渊淋着大雨怎么都不肯离去,站在门外锲而不舍一声接着一声地喊。
玉青时被他叫魂似的动静弄得心烦意乱,站起来砰的一下把门拉开。
视线不等看清眼前的人,宣于渊就低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被布包着的东西。
他把布包打开露出里头红彤彤的小果子,抬眉看着玉青时的眼睛笑。
“元宝说你最喜欢这种果子,我特意去山里寻了最红的都带了回来。”
“你尝一个看甜不甜,吃了我的果子,就不生我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