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完全不知道某人在靠着凭空想象扭曲自己的意思。
等灶上的药熬好放凉,就拿去给还昏睡着没醒的小丫头喂了下去。
跟昨晚怎么都撬不开嘴的艰辛相比,过程出人意料的轻松。
一碗药见底,玉青时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在她的鼻子下试了试,确定呼吸是稳的,把碗放下说:“元宝,把风筝放下咱们该走了。”
“好嘞!”
元宝抢先一步蹦出了门,玉青时正想上锁,可转念不知想到什么,又把挂上去的锁头撤了下来。
元宝见状奇怪道:“姐姐,不锁门吗?”
玉青时把锁头拿进院子放好,说:“屋里还有人呢,万一咱们把门从外头锁了,她想出去出不去怎么办?”
元宝走之前还蹦进去看了那人一眼,听到这话立马就说:“我觉得悬。”
“她看起来就不像是睡够了的样子。”
玉青时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回头望了屋内一眼,淡淡地说:“咱家里养不了闲人。”
“等她睡够了,还是要走的。”
说完不等元宝废话,她拉着元宝就出了门。
薛家。
玉青时带着元宝到时,正好是最热闹的时候。
一对新人正在拜堂磕头。
一群小孩儿又跳又笑地凑在门前探头看,叽叽哇哇入耳的都是笑声。
周围帮忙的村民也是聊得热火朝天,也没人注意到玉青时来了。
她撒手放开雀跃着想去看新娘的元宝,自己避开人群转进后厨帮忙的地方。
村里摆酒的章程都差不多。
在门前支起一个大棚子,把借来的桌椅板凳都摆在棚子下头。
洗碗切菜和做饭的地方,全都安置在了侧面。
秦老太正在帮忙炒菜,也没看到她。
玉青时四下看了一圈,见堆在大盆里的碗还是脏的,索性就拉了个小凳子在盆边坐下,抓起木盆里被泡得都变了色的丝瓜藤洗碗。
木盆里的碗洗了大半,外边的酒席也摆了一轮。
帮忙的人忙活着去把脏了的碗筷收进来,一股脑堆在盆里。
端着个木盆进来的三婶见到她,呦了一声好笑道:“迟丫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吱声啊?”
玉青时抬起手背把落下来的额发揽到耳后,笑道:“家里有事儿来得迟了些。”
“三婶,你端着的那个是要洗的吧?放这儿吧,我这就洗。”
虽说都是来帮主人家忙的,可这帮忙也分轻重活儿。
摆碗筷添饭端菜的,活儿就相对清闲些。
洗菜洗碗的,往凳子上一坐,就再也别想站起来。
手在水里泡上一整日,换作谁来了都不舒服。
头脑稍灵活些的,就都不大愿意揽这活儿,全都找了由头去忙别的。
主人家也料到了这一点,会事先安排自己家里的人来干。
可今日也许是玉青时快人一步,这偌大的木盆边上竟只有她一人。
三婶看她的手都被泡得发了白,忍不住小声说:“你这丫头怎么死脑筋?”
“外头的席还得摆上好几轮,你得洗到什么时候?”
“年轻的姑娘媳妇儿都在择菜摆碗,你倒是会给自己揽辛苦活儿。”
三婶这话是当真心疼玉青时。
玉青时听完不以为意地拧了拧手里的丝瓜藤,说:“没事儿,什么活儿都是干。”
这里人虽是杂,可谁也顾不上谁。
她在这儿既帮了忙堵住了别人嚼舌根的嘴,也省得碰上薛家人心烦。
“你呀。”
三婶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把手里的盆放下却没直接走,回头看了眼有几个年轻的媳妇儿在一旁磕牙,啧了一声就说:“全子家的,这么些碗一个人得洗到什么时候?”
“你们快来搭把手,外头的都快供不上了。”
被点到的小媳妇儿嘴上说着好,可等三婶一走,就又转头去做了别的。
玉青时对此并不在意,打算在这里盘桓上半日就走时,碗堆前突然多了个人影。
“哎呦呵,这不是玉青时吗?”
“你什么时候来的?”
本应在前头的薛大娘不知为何来了这里,盯着玉青时就龇牙乐。
就像是个苦读多年不中的牙酸书生终于扬眉吐气中了秀才,恨不得把嘚瑟刻到骨子里,再把那一层人的皮子扯了让人看个清楚。
玉青时无意跟她打机锋,闻言勾唇笑了下,说:“有一会儿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来搭把手是应当的。”
“倒也不必薛婶亲自来致谢。”
薛大娘来一趟本就不是为说谢,可话头被这么一堵,顿时就没了先前的神气。
她烂着脸地呵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今日我家强子娶媳妇儿,倒是辛苦你在这儿帮忙洗碗了。”
“也是,有些人痴心妄想不成,也只能是干些洗碗刷筷的活儿,哪儿是能上得了台面的。”
“不像强子媳妇儿,大气又懂礼,不论是谁见了都满意得很,我……”
“薛婶儿,谁见了都满意的是银子。”
“你儿媳妇儿是银子成的精?”
“你……”
说出去的话被玉青时不痛不痒地挡了回来,薛大娘气急之下没过脑子就说:“既然说了是乡亲,今日怎不带着你那个狗腿子来?”
“怎么,又准备去祸害谁家的汉子,那个瘸子男人入不得你的眼了?”
“你……”
啪!
玉青时捏着碗沿的手似是不小心滑了一下,一个粗瓷碗就此跌到地上,哗啦就碎成了瓷片。
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打断了薛大娘的话,也把玉青时眼底积压的阴沉勾出了表面。
就跟碎瓷的边缘似的,锋锐又渗着阴寒。
薛大娘被这动静吓得下意识一顿,咬着牙没说话。
玉青时若无其事地伸脚把瓷片踢到旁边,漫不经心地说:“薛婶,今日是你儿子大喜的日子,你不去忙着招待宾客,来这里嚼舌作甚?”
“怎么,觉着今日不够热闹?”
“想再多添点儿谈资?”
玉青时的声调柔柔的,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她没什么脾气。
可薛大娘触到她的眼睛,心里却不明所以地就起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凉意。
她故作镇定还想说什么,可话没出口就被赶过来的一个人拉住了手腕。
“薛婶儿,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来送亲的人吃完席就得回去了,你还不赶紧去招呼?”
薛大娘酝酿许久的羞辱不等劈头盖脸糊在玉青时的脸上,就被人匆匆叫走。
来叫她的是村长家的儿媳芳嫂子。
她看着薛大娘走远了才在玉青时的身边坐下,翻腾出个丝瓜藤握在手里,满是无奈地叹了一声,说:“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老实了。”
“她张嘴就喷粪,你往地上摔碗做什么?”
“直接朝着她的脸上砸啊!”
玉青时跟芳嫂子接触不多,不成想这也是个性子火爆的。
她愣了下摇头笑道:“没必要。”
今日是薛强大婚的好日子。
虽是对薛强没多余的情分,也自认不亏欠他什么。
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薛强之前都帮了她不少忙。
这样的日子,她也无意多事坏了喜气。
方嫂子不知她心中所想,唉了一声就跟她说起了别的。
玉青时心不在焉地跟她说着话,余光一闪瞳孔毫无痕迹地缩了缩。
她眼带狐疑地看向被棚子遮住的角落,心里泛起点点疑光。
那里刚刚是不是有个人影在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