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娘说得情真意切,玉青时也有意顺着她的话没多推拒。
两人很快就说到了一处,场面前所未有的和谐。
秦老太再三想插话没找到机会,等心满意足的秦大娘走远,拉着玉青时就忍不住说:“若是晴天白日里,跟着去走一趟倒是也不碍事,可大半夜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方便跟着他们夫妇一起出门?”
而且去的还是那劳什子娘娘庙,深更半夜的,这让人如何放心得下?
秦大娘家两口子这段时日虽是有了改过向善的苗头,可到底是时日短浅,一时也难以真的让人放下戒备。
秦老太愁得满脸阴云地转了两圈,咬牙说:“不行。”
“你不能单独跟着他们去,我这就去找你大娘说,要么就让我跟着,要么……”
“奶奶。”
玉青时打断老太太的话,好笑道:“我都答应大娘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何必折腾你跟着?”
秦老太犹豫不决:“可是万一他们存了别的心思对你不利呢?”
“大宝的事儿虽是要紧,可你也万万损伤不得,否则你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秦老太越想表情就越是凝重,当即就要出门去追秦大娘。
玉青时哭笑不得地把她拦住,扶着她的肩膀说:“奶奶你放心就是,不会有事儿的。”
“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保证妥妥当当的,绝对不让你担心。”
秦大娘费尽心思想把她往所谓的娘娘庙引,她若是带上老太太,岂不是辜负了这一番算计的好意?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素不安分的大伯娘到底是想做什么。
秦老太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话不等出口就被玉青时及时掐断了话头。
“对了,我出去担水的时候听人说,村后头的山里好像塌了一块,山上的碎石往下头滚还砸伤了人,这事儿是真的吗?”
秦老太闻言面露恍然,拍了拍大腿紧张道:“你不说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据说是前几日的雨水太大,把后山的哪一块冲得软了根,顺着山脚就塌了下来,塌的时候正好有人在山脚下捡柴火,不小心就被甩下来的碎石砸到了腰,当场就浑身是血地昏了过去。”
“你三爷看到人就说不行,连夜找车把人送到城里医馆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出门时还好端端的人,不到半日的功夫突遇横祸,落得个不知生死的下场,这样的事儿谁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老太太一脸生死无常的唏嘘,转而扭头对着元宝和春草说:“后山那块最近不太平,你们都记着些别往那边去,知道了吗?”
春草乖巧点头,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
“奶奶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元宝见状不甘示弱地拍了拍胸口,保证道:“我也是!”
“我保证听话!”
秦老太年纪大了,提起一茬就忘了另外一茬。
叮嘱完两个小的,又忍不住跟玉青时絮叨了一会儿。
玉青时刻意引她说些别的,一时就把夜半要出门的事儿忘在了脑后。
吃过晚饭,春草和老太太在外头收拾残局,玉青时独自进屋,还把门也顺带关上了。
她在屋里寻摸一圈,找了些可能用得上的都贴身放在好拿的位置,想了想,又把之前在镇上特意买来的小巧匕首随身藏在了腰后。
夜色渐深,秦老太又想到这个,忙不迭跑来跟玉青时说:“迟迟,要不我还是随你一起去吧。”
“奶奶,这事儿不是人越多越好,再加上事关大宝康健,还是按大娘说的办吧。”
“不然若是坏了福祉,最后倒成了我的罪过。”
秦老太嘴唇为难的蠕动片刻,最后到底是没能出声制止。
人寄希望于神明,就是把神明看作至高无上的全部。
涉及神明忌讳的,自然要尽数规避。
否则就是心不诚,意不真。
老太太拉着玉青时的手不肯放,满脸满眼都是说不出的不放心。
可不等她纠结好,门外就响起了秦大娘殷切的喊声:“迟迟?”
“你准备好了吗?”
玉青时示意春草去把门打开,看着进来的秦大娘说:“准备好了,现在就走?”
秦大娘难掩热切地嗯了一声,指了指门外,说:“从这儿去娘娘庙要走上三个时辰,我特地去借了马车,咱们坐着车去,也省得累着你。”
“行。”
玉青时推开老太太的手,说:“奶奶,你照顾着春草和元宝早些睡,我明天一早就回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夜半出行与白日里也没什么区别。
秦大娘听了心头狂喜,在一旁点着头帮腔,笑着说:“是啊,老太太放心就是,等把事儿办好,我和秦大就亲自送迟迟回来。”
老太太忍着不安松开手,不放心地叮嘱:“那你记得注意安全,明日早些回来。”
“好。”
玉青时赤手空拳的和秦大娘出了门,看到门前的马车,还有车上坐着的面生婆子眼底无声闪过一抹深意。
那婆子四肢生得魁梧,哪怕是被衣裳遮住了皮肉,看起来也尤为粗壮。
头上还裹着一张分不出颜色的布,把整个脸都遮了大半,在夜色下仿佛是融入了黑暗里,看不清面孔。
秦大娘出了远门就催促着玉青时赶紧上车。
玉青时装作想从另一边上的样子饶了一下,视线从赶车的婆子手上滑过,眸光微闪。
她闲聊地说:“我记得村里没有谁家是有马车的,大娘这是上何处借的?”
“还有这位婶婶,看着很是面生,是咱们村里的人吗?”
秦大娘被问得噎了下,仓促道:“这是我上镇里租的马车,我不会赶车,索性就把主人家也顺道请了过来。”
“这不是村里人,你瞧着自然是不认识的。”
“她是个哑巴,能听不会说,这才没接你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玉青时闻言幡然一悟,哦了一声了然道:“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婶婶不说话,是因为不想理会我呢。”
秦大娘不太自然地挤出个笑,说:“怎么会?”
像是怕玉青时废话太多,她赶紧说:“迟丫头,你快上车坐好,咱们得赶紧出发,不然耽搁了时辰就不好了。”
“好。”
玉青时上车坐好,可不等她凑近看清赶车的人的样貌,随后上车的秦大娘就屁股上着了火星似的往前挤了挤,生生靠着本事把玉青时挤到了后头。
然后仗着自己的一身肥膘,成功挡在玉青时和赶车人的中间,彻底隔绝了玉青时探究的视线。
玉青时脑海里飞快闪过那人捏着缰绳的手,心头凉意缓缓渗出,可面上的笑却比先前浓了几分。
她装作不知秦大娘的紧张,轻声而笑。
“大娘,大伯不是也要去么?”
“大伯人呢?”
秦大娘浑身紧绷得宛若一根僵硬的木板,听到玉青时的话啊了一声,慌忙避开她的目光,胡乱说:“他……他怕这马车坐不下,下午就提前去了。”
“你放心,你大伯就在娘娘庙等着我们,到了你就知道了。”
宽敞得能坐下四五人的马车,坐了两人就说生怕坐不下。
秦大娘唱了两日的戏到了此刻却自揭戏本,露出内里暗色的不堪。
她尤自不觉自己说漏了嘴,还强装着镇定说:“你放心,等明日一早我们就送你回家,不会有事儿的。”
玉青时看起来像是困得厉害,用手挡住嘴打了个有气无力的哈欠。
手从嘴上滑过时,一颗黑色的小药丸无声无息地被塞进舌下。
她含着药含糊道:“行。”
“此去娘娘庙还要些时候,我先眯一会儿,到了地方大娘你叫我?”
秦大娘巴不得她赶紧睡,闻声想也不想的就点头。
“好好好,你睡吧。”
“到了地方我叫你。”
仿佛是怕玉青时觉得睡的地方窄了不足以伸展筋骨,她还特意往里挪了挪。
玉青时的周遭空出大块,她把衣裳拉得合拢倒在车板上闭上了眼。
一个躺在她袖口中的小瓶子,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打开了。
瓶子中的奇异香味顺着清风无声传远,除了她自己,谁也不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