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趴着的人着实不能被称之为大娘。
毕竟人家穿着一身粉嫩粉嫩的衣裙,梳着少女的发髻,发髻还簪着一朵粉色的小花儿。
正面摔下去的时候,那朵称得上是婀娜的小花儿还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极为娇俏。
可宣于渊就是认定了人家是大娘。
而且他这人没什么尊老的意识,站在十步开外一脸警惕,像是生怕凑近了半步就会被人讹上。
无辜被称作大娘的粉衣姑娘趴在地上哼唧了半天,始终不见有人来扶,终于耐不住抬起了头,朝着眼前看。
宣于渊把谨慎写到了骨子里,在她抬头的瞬间三步并作两步用一种几乎看不清的速度蹿上了树,拧着眉不悦道:“胳膊腿不好使,就老实在家找个地方躺着,见着人就往别人身上摔,什么毛病?”
粉衣姑娘大约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男子,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爬着坐起,难掩委屈地吸气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
“只是没站稳,这才不小心……”
“不小心?”
宣于渊把嫌恶写在脸上,直直白白地说:“那你往没人的地方摔啊!”
“万一摔下来的时候把我衣裳扯坏了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这衣裳是玉青时做的,拢共就得了这么一身,他宝贝得很,可舍不得被人弄坏。
宣于渊板着脸叨咕了几句,见那姑娘坐在地上哆嗦着说不出话了,小心翼翼地把还在滴水的衣摆往上拢了拢,就跟地上躺了个姑娘就是染了绝对不可沾的剧毒似的,连地上都不想走了,脚尖一点踩着树枝就往前蹿。
粉衣姑娘见他人影在树枝晃了晃就闪得更远了,不由得心急道:“于渊!”
“我都摔成这样了,你拉我一下不行吗?!”
宣于渊听到这话仿佛是被人撬开嘴强塞了个大耗子进去,噎得当场就翻起了白眼。
“我拉你?”
“大娘你想什么呢?”
粉衣姑娘虽不是什么人间绝色,可五官相貌都算周正,眼眶通红攥紧衣摆忿忿地瞪着他没说话,泫然欲泣的神情但凡换了个正常的男子来见了,大约都会于心不忍。
可宣于渊不是正常人。
这样拙劣的把戏伎俩他自小见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比这更矫揉造作更恶心的也没少见,除了嫌恶当真是一丝多的情绪也没有,张嘴就说:“哪儿凉快哪儿趴着去。”
粉衣姑娘悲愤不已,攥着拳头大喊:“于渊!你……”
一根突然出现的树枝打断了她的怒吼,刚刚还哭得格外悲戚的粉衣姑娘宛如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突然就哑了嗓,无意识地瞪大了眼看着插入地里的树枝颤颤着不敢言声。
宣于渊忍着不耐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阴沉难辨。
“我的名,也是你能叫的?”
他平日里见了人总是笑着的,不管是对谁,笑得都一脸和善,村中老少对他的感官也很好。
粉衣姑娘这是头一次见着他变脸的样子,猝不及防之下就被他眉目间翻涌的迫人阴沉骇得缩紧了脖颈,没了刚才强词夺理矫揉造作的哭泣,变成了一只不敢出头的鹌鹑。
宣于渊心满意足地呵了一声,正准备走时,突然听到有人唤:“于渊。”
“你……”
“哎,迟迟你怎么来了?”
他望着不远处树底下站着的玉青时眼中阴霾尽去,笑得如花初绽,脸上的笑灿烂得几乎不忍直视。
粉衣姑娘闻声猝然回头,看清来人是玉青时,面上的难堪霎时化作大染坊,把刚刚摔得红肿的脸染得赤橙青紫黑黄一片。
玉青时心情不错,忽略了她仇视的目光,仰头看着树枝上蹲着的宣于渊,说:“你是猴儿么?”
“有路不走去爬树?”
“嗐。”
“我这不是被烦人玩意儿挡了道吗?”
他顺着树干滑下来,蹦到玉青时的跟前,笑眯眯地说:“你不是说不来么?”
“怎么改主意了?”
玉青时把手里拎着的衣裳往他眼前一递,淡声说:“奶奶说怕你穿湿衣裳受凉,让我来给你送换的衣裳。”
“然后你就来了?”
“不然呢?”
玉青时挑眉送了宣于渊一个无声的眼刀,视线越过他的湿发落在刚刚站起来的粉衣姑娘身上,唇边溢出一抹玩味的浅笑。
“没想到你还真来试了。”
只是玉青时也没想到,宣于渊的反应竟会如此不解风情,半点面子都没给人家姑娘留。
粉衣姑娘就是不久前跟玉青时起争执的人,听到这话脸色更难看了不少,又羞又恼,死死地盯着她咬牙不言。
玉青时戏谑弯眉,难得对宣于渊有了好脸,说:“你找个地方躲着把衣裳换了,省得回去奶奶见你还穿着这身还得念叨。”
宣于渊在玉青时面前一点儿脾气也没,听了立马笑呵呵地说好。
他转头左右看了一圈,指着个树丛说:“我去那儿换,你等我一会儿。”
“嗯。”
宣于渊抱着衣裳走了几步,又很是警惕地转过头,不放心地叮嘱玉青时:“你记得帮我把风。”
“别让不该看的人凑过去占我便宜。”
一个大男人,说这话时一脸恼怒,活像是个黄花大姑娘。
被他意有所指的粉衣姑娘闻声一脸死一样的惨白,浑身都抖成了筛子,看着极为可怜。
只可惜,宣于渊不是个解风情的。
玉青时也没以德报怨的心性。
在这两人面前,别说只是哭,就算是把头摘下来血流了一地,这二位见了大约都不会变色。
玉青时嫌弃地白了宣于渊一眼,弯唇轻斥:“赶紧去!”
宣于渊噗嗤一乐捧着衣裳蹿入了树丛深处。
刚刚还一脸惨淡的粉衣姑娘不知从哪儿借来了勇气,瞪着玉青时咬牙说:“你还说自己跟他没什么?”
“还敢说自己没勾搭他?”
“要不是受了你的蛊惑,他怎么会对你言听计从?”
“你肯定是……”
“如你所言又如何?不是你说的那样又怎样?”
玉青时漫不经心地掸了掸手指,轻飘飘地说:“那都是我跟他的事儿,与你何干?”
“别说我现在和他的确是没什么,万一是真有点儿什么男女之情,那他就是我的。”
“谁给你的胆儿觊觎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