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渊大怒发威,非同小可。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深渊之处,无数藏在暗处的人得了上峰指令,见到了几幅绘着人像的图纸。
玉青时容色惹眼,若是想避人耳目,定会设法遮掩,甚至不会在人前露脸。
可她带着的几人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不管是去了何处,总是要露面的。
只要找到了跟她一起的人,顺着就能找到玉青时了。
数不清的人在暗处而动,无声无息的暗潮随之掀起。
而不管发生了什么,此时的玉青时都察觉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泄露了多少,却也能想到或许会有人抓了船夫前去问话。
船夫是为银子办事儿,自然不能指望他的嘴能有多严实,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船夫把自己送到真正想去的地方。
船上的秦老太和元宝仍未清醒,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接连换了三次船。
第一个载着她们的船夫被宣于渊抓到时,换乘的船已经改了方向,不再是顺流而下,而是逆流往上。
宣于渊踩着落下的夜色赶到第一个船夫指的地方,看到空无一人的码头,眼神沉沉暗暗咬紧了牙。
身后跟着的唐林等人还没下船,就听到他阴沉沉地说:“不是这里。”
唐林陡然一惊,难以置信道:“难不成那个船夫撒谎了?”
“不是。”
宣于渊烦躁的捏着鼻梁摁了摁,因为过度上火嗓音都哑了几分。
“这里距秦家村只有两个时辰的路,她绝对不会选在这么近的地方落脚,这是障眼法。”
刚抬起脚的唐林闻言表情空白,满脸绝望地张大了嘴。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精怪?
这作弄人的花招怎么还层出不穷的啊……
宣于渊没理会身后众人面上龟裂的崩溃,蹲在船头默了许久,哑声说:“她大概率会在这里选择换乘别的船,去查!”
“半个时辰后重新出发!”
玉青时虽是没露脸,可一行人的特征很明显。
哪怕是费心隐藏,还是不能彻底藏住身后的尾巴。
一刻钟后,唐林抹着头上的汗蹦上了船,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表情极为惊恐的大叔。
这大叔是个胆怯的,不等宣于渊开口问,自己就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指了个方向,哆嗦着说:“那个姑娘说是想去罗河码头,我就把人送过去了……可是……可我真的不知道她们是逃犯啊……”
他见这么多人声势浩大地在寻人,误以为自己送了逃犯逃跑,吓得脸上都没了人色。
宣于渊被他的话逗得扯了扯嘴角,讥诮道:“那你可就说错了。”
“她可不是什么逃犯。”
大叔懵得两眼发直,呐呐道:“那……那是什么?”
“难不成是偷了主家东西的奴婢?”
这么一想他顿时就更慌了,宣于渊怒极冷笑,从牙缝中往外蹦字。
“奴婢?”
“你可太看得起我了。”
“她是我祖宗!”
大叔……
这话是怎么说的?
唐林嘴角抽抽咽了口干巴巴的唾沫,低声说:“三爷,那咱们现在继续追?”
宣于渊冷冷道:“追。”
“她肯定不止换一次方向,让人留意所有可疑的动向,一丝一毫也不许放过!”
宣于渊和玉青时相识的时间虽是不长,可不得不说,对放在心上的人他的确是很了解的。
起码他虽是没想到玉青时会果断扔下自己,却大致猜到了玉青时可能的行为轨迹。
玉青时的确是不止换了一次方向。
准确地说,她甚至还谨慎到把人分散,分头行动。
秦老太和元宝还晕着,只能由她带着。
春草自己一个人倒是没什么问题。
次日正午,玉青时和春草准时在岸边汇合,短暂的停留后,她给昏睡了一天一夜的秦老太和元宝喂了解药,没顾得上跟两个很是茫然的人解释什么,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就把人分头塞上了两艘不大的渔船。
她带着元宝走。
春草和秦老太一道。
她们雇佣的船会沿着河道一路往上,再次路过秦家村,奔赴往下一个地方。
元宝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醒来就被塞上了船,不等开口问话就被玉青时往手里塞了个凉了的烧饼。
等他把烧饼啃完,马不停蹄地就开始晕船狂呕。
死去活来的吐了一番,往日精力旺盛得像个小牛犊子的元宝也彻底没了嚣张的精气神,软趴趴地倒在玉青时的怀里,嗓音含糊:“姐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于渊哥哥呢?”
“于渊哥哥不跟我们一起吗?”
听到那人的名字,玉青时的眸光不自觉地闪了闪。
她心情复杂地伸手拍了拍元宝苍白的小脸,笑声轻到几乎听不清。
“你很喜欢他?”
元宝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点头的动作倒是很利索。
“喜欢。”
“于渊哥哥人可好了。”
玉青时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笑道:“他的确是不错。”
“不过缘分到头了就该散了,这次他就不跟我们一起了。”
元宝听不懂这话更深的含义,闻言也只是无措地啊了一声,转而就被更引人注意的呕吐感抓走了仅剩的注意力,再也没了发问的力气。
他会晕船晕得如此厉害,是出乎玉青时预料的。
到了后半夜,她甚至不得不给元宝吃了点儿安睡的药,这才让他的脸色勉强好看了些。
船行水中破浪无痕。
耳边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玉青时用被子把元宝裹好,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船板上平稳之处,望着无边无际的水面,眼底深处泛起了丝丝不为人知的恍惚。
她给那人下的药分量足足的。
足以让他睡到明日一早。
等他睡醒,所见一切都变了模样,以那人的性子大约是要恼的,说不定还会发脾气摔东西。
只可惜不管他怎么恼火,她都看不到了。
玉青时低头望着水面上破碎的倒影暗暗失神,在船头用竹竿撑船的妇人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姑娘的发簪真是不错,是在向林镇买的吗?”
玉青时一路上都没摘下过头上的纱帽,可刚刚元宝难受得实在厉害,看不见她的脸就哼哼着不肯睡,这才摘了下来。
可就算是摘了,她也全程背对着身后之人,谨慎到了极致。
但是脸能设法挡,头上的发簪却是挡不住的。
她听到妇人的话眼中恍惚更甚,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木簪,好一会儿才低低地笑了起来,轻声说:“不是买的。”
“是有人做了送的。”
她原本是什么都不想带的。
可走之前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人拿出这个发簪时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就找出一枚插入了发间。
夜色甚浓,连人脸都不见得看得清楚。
这种情况下出自那人之手的发簪还能得一句称赞,可见那人的手艺的确是不错的。
妇人不知她心中所想,愣了愣哈哈笑道:“送你发簪的人肯定对你很上心,否则一枚木簪怎能做得如此精巧?”
“姑娘好福气啊!”
玉青时闻声微怔,片刻之后哑然失笑。
“或许吧。”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