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林镇虽是个镇,可地方的确不大。
唯一的好处就是处于各地交界之处,每日来往的外人多不胜数,多出几个生人面孔对这里的人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一样的寻常事儿。
不管是河道还是官道都四通八达,一旦有什么动静,不管是从哪个方向走都很快,而且不会引起太多无关之人的留意。
辗转多日,心神一直紧绷着,哪怕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实际上谁都累得不轻。
元宝被春草拉着往前走,两只脚动弹着没停,可眼皮子都快耷拉地粘到了一起。
秦老太和春草的面上也是遮掩不住的疲色。
万幸来此的人多是奔波的旅人,这副神态瞧着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玉青时随意找了个人问清方向,入了镇口就找了家坐落于街尾上的客栈暂时落脚。
匆匆吃了些客栈里提供的饭食,秦老太就带着春草和元宝进屋歇下了。
她在屋子里对着水盆的水面,用一块棕色的头巾把头发包成妇人的样式,又捡起碳块把脸上的肤色涂抹得更黑了些。
再好的容色也得靠收拾打扮,脸上涂成了黑炭,再绝色的脸也成了不会被人多看的灰土豆。
此时的玉青时看起来也就跟常见的村中农妇没什么区别。
绝对不会惹眼。
她对着水面反复端详,确定没什么差漏,又冷着脸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把所有能查验的东西都查验了一遍,确定没什么不放心之处,这才轻手轻脚地把门拉拢,轻轻地走了出去。
客栈里人多眼杂,在这样的地方长久盘桓绝对不是办法。
按她的设想,怎么也要在向林镇待上数月,还是需要另外找个合适的地方才好。
换作寻常人在这种时候,找藏身之处的第一选择肯定是越隐蔽越好。
可玉青时的想法恰恰相反。
大隐隐于市。
人越多的地方,能打听到的风吹草动也就越多。
只有藏在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才会有先发于人的可能。
镇上来回流动的人多,往外赁的房屋也不少。
包打听听完她的话,露出惊喜之色呦了一声,拍着大腿说:“哎呦喂,您找我可真的找对人了!”
“您说的那种宅子,我现在还真的知道一个!”
大约是买卖不好做,没等玉青时答话,这个自称是孟六的包打听就要急吼吼地带着她去看宅子。
玉青时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
孟六的嘴上也没闲着。
“我要带您去看的那个宅子可了不得,就在正街后头,左邻右舍都是做买卖的人家,跟镇上最大的镖局就隔了一道墙!”
“您想啊,住在别的地方还免不得要担心有没有小偷小摸的混子来做鬼,可住在镖局的后头,哪儿会有这样的担心?啸清镖局里养着上百个好手,日日夜夜都在围着那地方打转,别说是心里有鬼的,就是动了龌龊念头的混子,都不敢往那地方蹿!你一分银子不花,就能平白得了那么些好手的庇护,这可是砸银子都不见得能有的好事儿!”
玉青时闻言眉心微皱,沉沉道:“距镖局这么近,人来人往的,岂不是太闹腾了?”
“您这话可就说错了。”
孟六认真道:“谁不知道啸清镖局的规矩最是严苛?就算是跟官府的衙役比起来,那也是半点不差的!”
“您放心,镖局里虽然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可这些男人都规矩本分着呢,只会是免费给您看家护院,绝对干不出打搅别人家日子的事儿!”
像是怕玉青时不信,孟六谨慎地转头左右看了一圈,用手掩住半边嘴,小声说:“您真的不用担心,早些年镖局里有人不老实,险些糟践了别人家的好姑娘,结果您知道怎么着了吗?”
玉青时很给面子地笑了笑,从善如流道:“怎么着了?”
孟六露出个心悸的神色,悻悻道:“那个不守规矩的人直接被总镖头抓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生生打断了浑身的骨头!最后还被剁了两只手!”
血淋淋的例子在前头摆着,心里再不安分的人也只得是收了不安分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埋头做事儿。
所以这么大个集结了江湖上各色人物的镖局在此竟没成一方之害,反而是成了不少人心中不花银子的护院。
玉青时静静的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孟六还在一味地吹嘘啸清镖局的好处。
等到了地方,他站在一扇挂着蛛网的门前,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铜制的钥匙,从中选出一把捅入锁眼,用力把木门推开,伸手挥了挥眼前弥漫的灰,带着玉青时走了进去。
孟六这人极为油滑,嘴上也一直都在跑马,三分的好处愣是能说出八分的绝佳,玉青时见多了这样的人,心里也没把他夸大其实的话当回事儿。
可进了门随意一扫宅子里的摆设,她意外发现这人嘴上跑的马有些竟然也是真的。
这宅子的确不错。
左右两处都是住家户,多是做买卖的当地人。
门前有一条不宽的小巷子,巷子的这头是大门,另外一头就是被孟六吹得上了天的啸清镖局的后院大墙。
白日里巷子里来往的人不少,甚至还能听到娃娃的哭闹。
可入了门,外头的声音就隔了个七七八八,真的住下也不会觉得吵闹。
宅子不算大,两进两出。
比起在秦家村的小茅屋,宽敞了很多,住她们这几个人也绰绰有余。
更难得的是屋内的摆设竟然是齐全的。
床铺桌椅,杯盏碗碟一应俱全。
若是真的在此住下,倒是省了添置琐碎玩意儿的麻烦。
只是……
玉青时随意用指腹在桌面上滑了一下,看着指腹上多出来的厚厚尘土,要笑不笑地说:“这地方出过什么事儿?”
舌灿莲花的孟六猛地打了个顿,险些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咽下去。
他脸上充斥着说不出的尴尬,搓着手讪笑。
“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玉青时弹了弹手指把指腹间的灰尘抹去,漫不经心地说:“这宅子地段不错,布局也还行,前头是正街,左右都是住家户的邻舍,再加上镇上来往的人多,按理说不难往外赁。”
“可瞧这阵仗,这宅子起码好几年不曾有人住过了。”
一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宅子,在一个人流复杂的地方,却始终赁不出去,除了是这宅子本身的原因,还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