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光是藏着肯定不保险。
万一来人凶恶,她们这几个人没谁能挡得住人家手中夺命的刀,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让任何人得以跨入这院子半步。
宣于渊冲到墙头上时,看到的就是玉青时大半夜在烧水的场景。
外头的喧嚣声已经很近了,哭喊也愈发惨烈,在这样的深夜中听起来极为瘆人。
可玉青时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带着一股常人无法理解的冷静和漠然。
灶膛中的火极大,她还在不住地往灶膛里塞柴火,火光折射到玉青时冰冷的脸上,渗出几分不详的危机。
鬼使神差的,宣于渊没出声。
他屏息轻跃,小心翼翼地借助树影藏住了自己的身形,窝在树杈上眯着眼看玉青时的动作。
玉青时没察觉到院墙的树影后藏了个人,凝神数着时间,等锅里的水烧开了,她甚至顾不上拿帕子,直接用手端住锅的两只耳朵,把冒着热气的热水倒到了木盆里,拿上葫芦瓢端上木盆朝着院墙走来。
宣于渊以为她看到了自己,心里涌起一种古怪的紧张和期待。
他正纠结自己蹦下去后怎么开口,结果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玉青时压根就没看到他。
她是端着热水来浇水的。
在墙根下浇水。
她手中的葫芦瓢动了三次,滚烫的热水顺着葫芦瓢哗啦啦淌入墙角下的某个地方。
而每次走动的步数,似乎都是一样的。
这是一个固定的规律。
玉青时但凡不聋不傻,光是听着外头的动静就该是猜到出事儿了,这样的关头不去藏身或是逃命,而是端着热水顺着墙根浇,这样的异常举动虽是一时让宣于渊想不清楚为何,可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心生诡异。
他突然就想到了玉青时那一手鬼神莫测的用毒手段。
几乎是本能的,在玉青时浇下第四瓢热水时,宣于渊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把里头的药丸倒出来往嘴里塞了几颗。
这是唐林费心找来的百解丹,不入口的毒靠着此物都能解。
喉咙一动将嘴里的药丸咽下去,宣于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把剩下的几颗全都扔到了嘴里,顺便还用内力压制延缓了呼吸,避免不小心中了招。
寻常毒物能解,玉青时的手段却不寻常啊……
玉青时全神盯着地上被热水浇灌出来的小水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等院子里该浇的地方都走了一圈,她往嘴里塞了个看不清样子的东西,转身把木盆里剩下的热水随意倒在地上,又去打了一盆凉水。
热水浇院子里事先埋下毒丸的地方。
凉水顺着昨日洒了水的地方再泼洒一圈。
六月的天儿已经很暖和了。
冷热本都不起眼。
可在木盆中的凉水顺着院墙洒了一圈之后,院墙四周就起了惊人的变化。
竟是凭空从地上升腾起了一股泛着猩红的淡淡雾气!
那雾气不知是什么,还透着一股令人悚然的异香,宣于渊错鼻吸了一口,多年游走生死边缘的危机感瞬间炸开,头皮发麻心说不好,自己刚刚那一把百解丹怕是白吃了。
在不明的危机之下,他也顾不得隐藏了,想也不想就从墙头上蹦了下来。
正巧玉青时推门而入,看到院子里凭空多出来一个人影惊得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就随手甩了一个东西出去。
她朝着宣于渊扔过去的是个瓷瓶。
瓷瓶落地一声脆响,脆响声起,顺着墙根而起的雾气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了些,甚至还能从中嗅出一丝诡谲的不详的腥气。
宣于渊张嘴一吸还没喊出声,就被入口的浓重腥气震得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这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
不过是短暂吸入几口就可使人乏力吐血,宣于渊脑中嗡嗡作响,体内的真气还不等游动,脖颈上就多了一抹颤起鸡皮疙瘩的冰凉。
是匕首。
玉青时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劈手要砍,可刀锋不等破皮,按理说应当虚弱到无法动弹的人却突然动了!
宣于渊咬破舌尖调动起浑身内力抵抗那种乏力之感,仗着自己胆儿大不要命,拼着被匕首在脖子上狠狠地划了一道血痕,死死地攥住了玉青时纤细的手腕。
他强行调动内力,吸入的雾气更多了些,张嘴不等开口就喷水似的往外吐血。
鼻尖萦绕的血腥味浓到刺鼻。
可攥着玉青时的手腕却始终不曾松开分毫。
他想狠狠捏断玉青时的手,打断她的脚,把这不安分的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可真当握住这人的手时,却怎么都舍不得了。
轻不得重不得,生怕她会疼了。
宣于渊脑中响起林清嘲讽自己的话,无奈心想:还真让林清那糊涂蛋说对了,这不是自己的祖宗是什么?
可这人是他的惊魂一梦,是他放在心尖上的软肉,就算如此,他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宣于渊自嘲地扯着嘴角呸了一声,看着掌心的血沫,忍住喉头腥甜,急促喘息下从牙缝中往外挤字:“迟迟姑娘,我想你想得骨头疼。”
“可你怎么一见了我,就想要我的命呢?”
宣于渊浑身发软,五脏六腑也浑似被无数只手拉扯似的疼,一张嘴血沫子就失控地顺着嘴角往外淌。
可他握着的手是热的。
眼前站着的人也是真的。
在万般不可说的煎熬之中,看着玉青时满是错愕的脸,他甚至还心情很是不错地笑出了声。
他说:“玉青时。”
“我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