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华上一次见玉青时,玉青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幼儿。
小姑娘皱巴巴红彤彤的,一双生来就含着水色的眼睛看得人心头生暖,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的面前。
只见那么一眼,欧阳华的脑中就莫名形成了一个固有印象,觉得玉青时长大后也应当是与她母亲一样的。
傲人的容色,似水的性子,做什么都温婉怡人,一颦一笑都是美人风姿。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仅仅只对了一半。
玉青时的确与她母亲生得很像,也确实是美得惊人。
但是她的性子,绝对跟温婉扯不上半点干系。
这人就是一块带刺的坚冰。
看似不疾不徐,是一副好性子的样子,可实际上却那股冻人的冷意却是从骨头缝里往外渗的,无声无息间就能冻得人头皮发麻,心口生寒。
这样的人,是不会被谁安排的。
她不会听,也不可能听。
欧阳华久久地注视着玉青时深水般的侧脸运了半天的气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气急败坏地说:“我都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不懂我的意思?”
“你体内的毒不能再继续养了,否则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的小命玩儿没了!”
“我当初答应了你娘会好生照料你,要是好不容易找到你却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玩儿死了,你让我死了以后怎么下去见你娘?!”
“你是想要让她在地下都不得安息吗!”
欧阳华当真是气得狠了,也不管玉青时是什么反应,张嘴就说:“我会想法子帮你把体内的毒解了,解毒之后我会把你送到你爹那里。”
“玉青时,当年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为了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幼儿活下来,前后不知枉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哪怕是看在那些为了你死去的人的份上,你都不能再继续一意孤行了知道吗?”
“这么多人费尽心机想让你活下来,不是给你一条命让你自寻死路的!你得活着才能对得起他们!”
欧阳华字字句句说得情真意切,玉青时恍惚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是说不出的恍惚。
她唇角无声拉紧,说不清什么滋味地轻嘲道:“你说那么多人想让我活,可我怎么觉得,是个人就想让我死呢?”
上辈子她是回到了汴京的,也回到了侯府。
可是那些人是怎么待她的?
而且……
上辈子她直到死之前也不曾见过一个叫欧阳华的人,也不知道有谁在寻自己。
那一路行得遍地尸骸鲜血四溢,再艰难的时候,她都不曾受过谁的照拂。
曾经没有的东西,现在怎么会有?
欧阳华说的再多,她也一个字都不想信。
她只相信自己经历过的。
玉青时懒得理会气急到满脸涨红的欧阳华,也没了跟这人纠缠解释的耐性,站起来就说:“或许我曾经真的跟你有过渊源,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如今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事儿比我奶奶的病更重要,先生既然是答应了帮我奶奶治病,那就有劳您了。”
她说完拔腿就要走,欧阳华见状大急:“你要去什么地方?你要去干什么?”
玉青时像是听不出欧阳华话中的急切似的,背对着他淡声说:“夜深了,我去给先生收拾间暂时歇下的屋子,接下来的这段时日,我奶奶的病就有劳先生费心了。”
“你给我站住!”
欧阳华见她当真没有多说的意思,气得脑子一阵一阵地发懵,顿时也顾不得半遮半露,怒道:“宣于渊是当朝三皇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他牵扯到一处的,可我必须告诉你,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绝对不是好相与之人,而且他如今在朝中身份尴尬,急需一个有力的姻亲来打破僵局,你年纪小,别轻易就被他糊弄得迷了心智!”
“跟这样的人过多牵扯,对你而言绝对是不利的!你最好是早些跟他划清界限!”
意识到玉青时是自己要寻的人,再一看宣于渊和玉青时举止密切,欧阳华立马就在心里把宣于渊打入了敌人的阵营。
玉青时只身在外,有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知道的。
但是他在汴京皇城中待了多年,又有培养多年的人脉在手,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辛。
三皇子宣于渊,乃是原后嫡出之子,本是金尊玉贵的尊贵人,可皇后不幸早亡,再加上继后而立,继后所出的大皇子居嫡居长,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太子,三皇子在前朝后宫的地位立马就尴尬了很多。
虽说后宫之中最受宠的贵妃娘娘是宣于渊的亲姨母,可宣于渊乃是嫡出之脉,贵妃能帮得到的地方少得可怜,先皇后的母家乃是将门出身,常年征战在外照应不到内宫深处。
皇上逐年倚重太子,皇后母族在朝中势力也愈发稳固,宣于渊前朝后宫都得不到半点裨益,虽说还没到寸步难行的地步,可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的眼皮底下,过得尤为不易。
皇后势大,又有嫡母的孝义在前,哪怕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皇后也不可能让宣于渊得一门助力大的姻亲做辅。
这些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宣于渊至今不曾婚配,在汴京皇城中堪称是一大古怪!
玉青时是定北侯的嫡出长女,更是原配之妻唯一在世的血脉,这样的身份,一旦回到侯府,定会受到无尽荣宠,不管是许配给谁,都相当于是跟定北侯府有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欧阳华心中认定宣于渊是看中了定北侯府的助力才会蓄意接近玉青时,张嘴喷出的都是浓厚的不善。
“这人接近你定是心中怀有不轨之意,你切不可轻信于他,否则……”
“欧阳先生。”
玉青时自己口吃馒头心中计数,听懂了欧阳华话中的警醒提点,很是不以为意。
宣于渊能图谋她什么?
就算他有所图谋那又怎样?难道她的心里就没有算计么?
彼此互算的事儿,何必把自己摘得那么清白无辜。
更何况,玉青时并不觉得自己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