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欧阳华不错眼地盯着,又有春草和元宝的讨巧取乐,再加上老太太自己配合,她的病情自然是一日更比一日好的。
宣于渊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得了玉青时首肯,半点儿也不肯遮掩自己心中的欢喜,还没到傍晚,宅子里所有的人就都知道了,明日玉青时要和他出去逛逛的事儿。
就连隔了一堵院墙的啸清镖局中的林清也听说了。
林清对此表示嗤之以鼻,翻墙跑过来身体力行地鄙视宣于渊,结果嘲讽还没准备好,就被宣于渊反手糊了一脸的得意,最后愤愤不平地又翻墙爬了回去。
欧阳华也很不赞同玉青时跟宣于渊走得太近。
可他没什么地位,表露出来的抗拒也无人在意,又不太想直接扰了玉青时的兴致,只能是仗着自己不怕死对着宣于渊阴阳怪气。
然而宣于渊完全不在乎他含枪夹棍的讽刺,依旧笑得满面春风,生生把欧阳华气得呕血说不出话。
跟林清和欧阳华的郁闷不同,小宅院中的其他人都很高兴。
还在床上躺着的老太太听了也很欢喜。
排除掉身份差距,老太太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宣于渊的。
两个年轻人能好好相处,这在老太太眼中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大事儿。
吃晚饭时,老太太甚至还拉着玉青时不断叮嘱:“迟迟,你不许仗着于渊性子好就跟他胡闹,有什么事儿两人好好说,说开了就好了,别什么时候都冷冰冰地冻着人啊。”
老太太精神头刚好些不多,每日能打起精神来说话的时候也不多。
可一日就这么点儿功夫,全用来叮嘱玉青时了。
玉青时被叨叨了一会儿,心里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糊涂点了头,可嘴上还是在口不应心地糊弄着老太太,唔唔唔地说好。
宣于渊支着一条腿坐没坐相地摊在椅子上傻乐,见玉青时答应得爽快,不忘在一旁上眼药:“迟迟,你现在答应得好,回头可别轻易就忘了。”
“你要是跟我甩冷脸子,我回来指定告状!”
他已经这么大了,站起来有两个半元宝那么高。
可这么大的人,张嘴说自己要告状时的神态却与几岁的元宝一模一样。
堪称是理直气壮。
元宝自己都不告状了,听了立马就用手指刮脸龇牙说:“羞不羞啊?”
“你这么大人还告状?”
宣于渊脸皮奇厚,被取笑了也不在意,嘿嘿笑着说:“多大也没你姐姐厉害啊。”
“你还小不懂,被欺负了就应该勇于说出自己的委屈,不然还怎么让老太太主持公道?”
元宝听了个一知半解,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对宣于渊不加掩饰的鄙夷。
老太太听了这话却乐呵得不行,一个劲儿地点头说:“给你做主!不让你受欺负!”
玉青时无言以对地抿了抿唇,见老太太心情好倒是也没说什么。
宣于渊瞥眼看了她一眼,嘴上更加变本加厉。
他自得其乐笑了半天,又靠着花言巧语的本事哄得老太太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才双手抱着后脑勺,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太太已经睡下了,春草和元宝也相继出去洗漱。
玉青时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把人送到门口就不动了。
宣于渊脚步微顿转头看她,眼里的笑浓得化不开。
“迟迟,明天你想去哪儿玩儿?”
玉青时没想到他满脑子想的当真是玩儿,愣了愣,表情少有的空白。
“你想去哪儿?”
她分明没回答,宣于渊却像是张嘴被人喂了一颗糖似的笑得腻人。
“你既然没想到,那听我的?”
玉青时不是很在意地点了点头。
左右向林镇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脚程快些的,走上一日就能走一个来回。
想法再多也去不了多远的地方。
见玉青时点头,一副什么都听自己的样子,宣于渊嘴角的笑咧得更大了些。
他深吸气忍住想凑近在啃一口的冲动,笑吟吟地哑声说:“那我明日来接你。”
“好。”
送走了宣于渊,又把两个小的打发去睡觉,玉青时坐在床边,看着老太太安静的睡脸,心绪逐渐在夜色中恍惚。
她活过来没多久就设法用自己的身体养了毒,只是瞒得很好,从头到尾谁都没发现,唯独在欧阳华和那个只露了一面的舒明面前露了马脚。
在经历过世上最阴狠的恶意之后,她深知没有足够凌厉的手段是不足以护住想护的人的。
而她除却心计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手段,也只有这一身害人害己的毒术。
她那会儿想得很好,等十年期满,自己毒发身亡时,元宝也到了可定立门户的时候,她肯定也把能安排的事儿都安排妥当了,就算是死了,那也死而无憾,死得再难看,也能说一声问心无愧。
她当时没想到会有宣于渊。
也没料到在自己被阴霾和可怖遍布的短暂人生中,会遇见那么一束灼目耀眼的光。
那人闯入得突然,扎根得毫无痕迹。
等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没办法把他从心底驱逐出去了。
脖子上坠着的链子分量一点不沉,却在深夜寂寥的这一刻死死地拽着玉青时的脖子往下落。
存在的每一刻都让人不堪忍受。
玉青时无意识地伸手捂住链子下坠着的小巧印章,被胸腔中冲刷而起的无数晦涩挤得忘了呼吸。
那人尚在痴想来日方长。
可她哪儿有什么来日方长?
玉青时避无可避地低头轻嗤出声,紧紧地攥住掌心中染上了体温的印章,无声呢喃:“再过几天吧……”
再贪恋几日为数不多的温存。
再试着让自己只为自己活一遍。
等那人走的时候,就把这东西还回去吧。
再相逢时,就是陌路了。
她生来命途薄,,终于无善终。
这样重的情,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