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的声音不大,字里行间却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颓意,像是笃定了什么一般,如一盆彻骨凉水从头而降,无声无息间就把宣于渊心头涌起的热气泼散了大半。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玉青时走远,心情复杂地用舌尖顶了顶上颚,转眼脸上又漾开了笑。
“走那么快,你知道咱们要去哪儿吗?”
“去哪儿都不知道就一股脑地往前冲,你就不怕自己不小心走丢了?”
宣于渊大步冲过去双手掐住玉青时的腰,把人抱起来凌空转了一圈,在玉青时惊呼出声之前哈哈笑道:“别着急,等等我。”
他还想抱玉青时上马,可不等动手,就看到玉青时自己利落地翻身到了马背上。
玉青时往前挪了挪坐稳,纤细白皙的手指握住缰绳,从上往下冲着似有惊讶的宣于渊挑起眉梢,笑道:“去哪儿?”
宣于渊没想到玉青时会骑马。
而且动作还那么利落,飒爽又好看。
他仰头眯眼看着玉青时小巧的下巴,笑了几声脚尖点地从后头上马,也不像之前似的去抓缰绳,臭不要脸地把下巴杵到了玉青时的肩窝里,抬手指了个方向,说:“往那儿走。”
“再有一会儿就到地方了。”
发现玉青时会骑马,而且骑术算得上是相当不错后,宣于渊就放心大胆地把缰绳交给了玉青时,自己专心致志地靠在玉青时的身后,时不时指一指方向,顺便再凑到玉青时的耳边说几句逗趣的话。
一路扯着没什么屁用的闲话,玉青时也没顾得上看路过的景致。
等宣于渊伸手拽住缰绳勒停时,她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一个山脚下。
一路上过来群山不绝,可无数山尖都呈现出同种颜色,没什么可特别引人注目的。
可眼前的这座山峰却与之前看到的都不大相同。
从一种平淡的山峰中挺拔而起,高耸林深而立,一道青石台阶从山脚下蜿蜒而上消失在绿林深处,完全看不到尽头。
这么偏的地方,按理说应该没什么人,可出乎玉青时预料的是山脚竟然还有不少小摊贩和行人,路边也停放着各色不同的车马,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烟。
这里好像还挺受欢迎。
玉青时装作没看到站在地上的宣于渊伸出来准备接住自己的双手,蹬着马镫子翻身下马,一手还握着缰绳,左右看了一圈,忍不住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地方?”
宣于渊想献殷勤没能成也不在意,顺手将玉青时手中的缰绳接过去,往边上走了几步找了棵树干拴好,说:“这是连云寺。”
“连云寺?”
“对。”
拴好了马,宣于渊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握住了玉青时微微发凉的手腕,指腹触及的一瞬,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这天儿也不冷啊,你手怎么还是怎么凉?”
虽说是在马上,可奔了这么一段宣于渊都出了热汗,玉青时的手摸起来却有一种玉石般冰冷的质地,冷而阴寒。
这异于常人的触感,让宣于渊的心头莫名跃出一种说不出的微妙和不安。
玉青时闻言神色不变,慢悠悠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斜眼睨了暗自狐疑的宣于渊一眼,嗤笑:“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冷热交替?”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手腕,顺着山脚往上看了一眼,笑得微妙:“你大老远地带我来拜神?”
宣于渊被她话中的戏谑逗得笑了笑,锲而不舍地又抓住了玉青时的手,甚至还赶在玉青时反应过来之前得寸进尺地搓了搓。
“山里凉意重,你手这么凉,我给你捂着。”
玉青时试着挣了挣没能挣脱,想着这里反正没什么人认识自己,索性就任由宣于渊牵着没动。
宣于渊牵着她登上第一阶小道,慢悠悠地说:“连云寺在这一带很有名的,除了据说这里的神佛格外怜悯世人极其灵验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猜是什么?”
玉青时活了两辈子,难得有如此悠闲放空脑子的时候,听出宣于渊话中不明显的期待之意,很配合地笑弯了眼。
她说:“还有什么?”
“我听人说,这里山势高,所以日出格外好看。”
宣于渊揪着玉青时的食指亲昵地捏了捏,低声说:“所以就想带你来看看。”
被捏住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玉青时却没对此多说什么。
宣于渊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指穿插到她的十指指缝中去,十指交握,牵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山路不平,特意修整成了台阶小道。
一开始爬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走着走着,慢慢地就觉出了累。
半山腰上有不少人在树荫底下坐着歇气,还有头脑机灵的小贩挑着吃食糖水上来贩卖。
宣于渊转头看到玉青时下颌滴落的汗珠,不等脑中思绪澄明,手就先一步伸了过去。
他扯出内裳包裹住大半手掌,轻得不能再轻地把看得见的汗擦了擦,拉着玉青时走到林子里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下。
“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儿水喝。”
玉青时两腿发软,坐下后就用手扇了扇风,看着面不改色的宣于渊,难掩服气地点了点头。
爬了快一个时辰了,这人别说是喊累,就连脸色都没变。
这到底是什么耐力?
属驴的吗?
宣于渊不知玉青时内心忿忿,安置好她就飞快地拔腿朝着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玉青时就看到他左手端了个不大的小碗,右手拎着一包用荷叶包着的东西走了过来。
粗瓷小碗里装着的是糖水。
荷叶包着的,是一包咸酥糕。
玉青时对咸酥糕兴趣不大,糖水倒是喝了不少。
见她喝了水脸上多了些红润,宣于渊眼里的笑深了几分。
他随手拈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许是这点心做得太粗制滥造,卡了嗓子,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沙哑。
他说:“迟迟。”
“你知道这连云寺求什么最灵吗?”
玉青时舌尖还残留着糖水的甜气,听到这话愣了下,总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见她沉默,宣于渊低着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抬眸深深地看着玉青时,抬起手用指腹把玉青时不小心沾到嘴角的糖水渍擦去,沙哑道:“求姻缘。”
“我听人说,此处求的姻缘签最是灵验。”
“若得佛前一支签,可保姻缘上百年。”
“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一定要在走之前带你来这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