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拒绝得不假思索,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往心上去。
她不急功近利,不单纯地只看眼前的好处尊贵,这让老夫人无形中放心不少,可紧随着而来的就是说不出的担心。
这要是一直都这么冷清清的,对说亲也没什么好处呐……
小姑娘家家的,长久如此也不是办法。
老夫人又愁又喜地拉着玉青时说了半晌的话,把人留下跟自己一起吃过了饭才让惜春把人送出去。
侯夫人早先一步离了松柏院,可回去后也没闲着,直接就身边的彩环让梅青院走了一趟。
等玉青时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彩环送来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似是猜到玉青时想问什么,云芝笑着说:“这是夫人让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读书用。”
玉青时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笔转了一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样的好东西,放在别人家那是要入库珍藏的。
侯夫人就这么大咧咧地给她送了过来,倒是也不怕她糟践好东西。
不过东西既然送来了,那就留着也不错。
玉青时把手中的笔放下,就看到连秋捧着另外一个盒子走了过来。
她挑眉笑了。
“这也是夫人送来的?”
连秋摇头。
“姑娘猜错了。”
“这是小少爷送来的。”
玉清松之前跪家祠时得了冬蝉送的药和被子,尽管不太想领情,可脸面上到底还是抹不过去,回去后被侯夫人摁在听雪堂中抄书,左思右想大约还是觉得不合适,知道玉青时以后要读书学画了,干脆就让人把自己用着好用的笔墨送了一套过来。
不光是玉清松,就连二房的玉雅莉也让人送了一套适用的东西过来,尽管没多说什么,可大体上还是做到了周全。
起码比玉雅兰姐妹体贴了许多。
等稍晚些,外出的定北侯回来知道了白日里的事儿,也特地让人往梅青院送了些读书用得上的东西。
除了笔墨纸砚外,还有不少小娃娃才用来开蒙的书。
显而易见,似乎没有人觉得,玉青时会懂多少,全都把她当成了一个大字不识的娃娃来看待。
还没正式开始学,东西就先摆了一堆。
玉青时睡前想了想白日里收到手软,可能自己接下来好几年都用不完的笔墨,表情很是微妙。
这么多人给她送读书的东西,所以现在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可能目不识丁了是么?
莫名被当成了个笔不成文的傻子,感觉还挺新奇……
心情复杂且微妙的玉青时沉沉入睡,次日一早醒来时,就被迫开始了自己的每日进学。
上午跟着两个嬷嬷学各种礼数姿态,记各种大小规矩。
午后暂歇,下午开始跟着先生读书习画。
整整一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多余的一丝空闲都没有。
在二房三房的姑娘都各怀心思忙着裁剪衣裳准备瑞王妃的寿辰时,她好像就真的什么也不在意,把门关上就开始消消停停地读书。
玉青时低调不言语,大大出乎了不少人的预料。
等各房夫人齐聚在松柏院中,听老夫人说起后日去瑞王府贺寿的人时,三夫人眼里精光一闪,出口的话却带着困惑的惋惜。
“老夫人,这各房各院的姑娘们都去了,就迟迟不去吗?”
她看似关切,实则内心满是窃喜。
论容色,玉雅兰本就比不得玉雅莉出众,如今又多添上一个玉青时,就更是显不出来了。
她巴不得玉青时在家里藏好了,在玉雅兰的婚事定下来之前都别出门让人看见。
老夫人猜到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却懒得多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说来也是不凑巧了,早先不知道瑞王妃的寿辰就定在这几日庆贺,就把秦家老太太去城郊的庄子上养病的事儿先定下了,秦老太太年迈身子弱,哪怕是有下人跟着也不方便,迟迟一心孝顺怕耽搁了给老太太治病,也早早地说了跟着一起去,这才无缘得去给瑞王妃贺寿。”
三夫人打心眼里觉得玉青时不出门是怕丢人出丑,听到老夫人这满嘴的孝顺也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老夫人倒是顾及玉青时的面子,还给她找了个孝顺的好说辞。
可这满府上下这么多人,谁不知道玉青时最近跟着先生开蒙读书呢?
都到了当嫁之龄才开始开蒙,放眼这满汴京的高门贵女,也唯玉青时有这份特殊了。
三夫人抓起帕子遮住嘴角的冷笑没多说。
二夫人自徐家办砸了事儿之后就低调异常,哪怕是听出了三夫人话中的讥诮,也只是静静地低着头没答言。
侯夫人怕老夫人不虞,赶紧说:“其实去不了也不打紧,往后这样的机会多着呢,这次去不了,下次再筹备就是了。”
“只是瑞王妃的帖子上邀的是咱家的姑娘们都去,届时只怕还要跟瑞王妃解释一二,也省得王妃多心。”
老夫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是这么个理儿。”
“只是此番寿宴,说是为瑞王妃贺寿,实则也是瑞王府回京后的第一宴,算得上是为瑞王一家接风洗尘的宴席,场面定然不小。”
“你们回去后都各自叮嘱好自己膝下的姑娘,等到出门那日不许多生事端,务必紧随着长辈,不可在外丢了咱家的脸面。”
老夫人难得正色,原本坐得好好的几个夫人连忙站了起来齐声应是。
把该叮嘱的都叮嘱到了,该说的也说了,几个夫人各自散去。
吴嬷嬷注意到老夫人眼中疲色,禁不住小声说:“您可是乏了?”
“要不进去歇会儿?”
老夫人闭着眼摆了摆手,说:“不急。”
“对了,迟迟那边怎么样了?”
“李先生可说什么了?”
吴嬷嬷原本就打算说这事儿哄老夫人高兴,见她问起了,忙不迭堆满了笑说:“咱家的大姑娘四角俱全万般皆好,李先生提起,那自然也只能是满嘴夸赞的,没一句说不好的。”
老夫人被她的话逗乐了,半信半疑地说:“当真?”
“你该不会是编来哄我开心的吧?”
吴嬷嬷急了,说:“老奴怎会干那不着调的事儿?”
她猜到老夫人想去看看,索性就扶着她慢慢地往外走,嘴里还说:“老奴说的句句属实,您若是不信,一会儿见了李先生亲自问问就知道了。”
“李先生之前还让人来传话,说大小姐的笔锋极好,天赋也极佳,显然都是苦练了多年的,埋怨说您之前叮嘱的那些话一句都用不上,全然是在误导他,大小姐压根就用不着那些开蒙的东西。”
吴嬷嬷说着脸上的笑意愈深,语调也轻快了不少。
“李先生素来严苛,可对咱家的大小姐那是字字都夸,奴婢听了心里得意,着意打听了一下,听说大小姐腹有诗书,压根就不是外头传的那样儿,您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回只怕当真是多虑了。”
自玉青时回来后,府上关于她的谣传就不少。
得知她是自小长在乡野,不少人更是暗中揣测,说玉青时只怕是个面上锦绣内里枯朽的草包,只是出身好占了个大姑娘的名头,实际上压根就没法跟府上那些样样都出挑的姑娘相提并论。
老夫人给玉青时安排了教导先生后,这样的传闻更是愈演愈烈,甚至有了刹不住的趋势。
有人的地方就有多余的嘴,别人嘴里说什么,根本就不是能拦得住的。
强力拦了也无用。
唯一能让众人闭嘴的方法,就是玉青时自己能证明自己有名副其实的实力,配得上这份尊荣。
老夫人尽管久居松柏院不出,可外头的闲话一句也没少听。
心里也是实实在在地憋着怒。
听完吴嬷嬷的话,她阴霾多日的眼底终于散开了笑,说:“李先生当真夸迟迟了?”
吴嬷嬷煞有其事地点头。
“那是,赞不绝口呢。”
“您一会儿见了就知道了。”
老夫人想起三夫人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有近日府上愈发压制不住的流言,眼底锐利一闪而过,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说:“不光是我要看,也是该让不长眼的人好生睁大了眼看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