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天在回答龚姓妇人的问题时,并没有撒一句谎,其实他故意做出一番举动,想要护住身后恩师的包袱遗物,从而转移龚姓妇人对自己身藏之物的注意力时,内心实在是捏着一把冷汗的,事实证明他这虚晃一招非常有用。
如果他当时没有这么急着做出护住恩师遗物的举动,龚姓妇人难保不会搜他身上,看穆云深是否遗留什么给江云天,那样一来,他贴身藏得那卷银鳞戏波图就要保不住了。
现在她非但不再怀疑江云天藏有这卷宝图,甚至于也完全否定了穆云深曾经拥有过。
龚姓妇人对于自己的这种认定,表现得十分自信,这样一来自然使得江云天压力大减,浑身大感轻松。
龚姓妇人说到这里,忽然微笑了一下道:“但是江湖上其他人,却并不这么想,尤其是佟飞云,他似乎认定了那卷银鳞戏波图就在穆云深的身上,如今穆云深一死,这卷图画必然是落在了你身上,所以你今后的情势可是十分危险的!”
江云天道:“谢前辈提醒,晚辈知道了!”
龚姓妇人看了他几眼,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欲言又止,江云天如同芒刺在背,对方一时不走,威胁也就一时没有完全解除。
对于江云天来说,对方硬生生拿走了那个碧玉骆驼,无异是一种强盗般地行为,江云天按道理讲不该再这般的对她以礼相待。
然而一想到,今晚如不是是她的现身解救,只怕江云天此刻落得的下场会更加悲哀,也许早已被仇化成所擒获带走,到那时,不要说所有恩师穆云深留交的遗物全部难保,就是他这条小命,恐怕也是难以保住。
所以,基于以上理由,江云天内心对于这个龚姓妇人的感激之情要远超过怨恨之意,至于她所选择拿走了那个碧玉骆驼,江云天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只能是无可奈何了。
龚姓妇人缓缓走到灵柩旁边,再次对着穆云深的遗容注视良久,随后她叹息一声道:“我不该惊动他的……”
话音刚落,随即回过身来说道:“我走了!”
三字一出口,她的身形霍地飘然而起,就在她身子飘然而起的一刹那,那两扇虚掩着的窗户,倏地向外敞开来,她的身影忽地穿窗而出,身后的窗扇随即又自行合拢。
江云天呆立了一刻之后,恢复了镇静,他脑子里反复思索着那妇人的名字——龚寒霜,对她的来历和行踪感到无比的好奇。
他当然因为恩师遗物中那个碧玉骆驼被强行拿走而感到十分懊丧,仔细一想,却又因为能够保存现有的几样遗物而感到万分庆幸。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甘州城,又奔波了五天之后,他终于来到了青龙岭下的扶风镇。
扶风镇说是个镇,其实规模一点不小,这是个大城镇,街道宽敞整齐,店铺林立。
路边的杨柳舞动着碧绿枝条,像是欢迎每一位远来的游子,令人乍然目睹之后,感觉到一种无比的轻松和亲切,仿佛一下子便忘却了一路奔波的辛苦和劳累。
青龙岭、白虎峰两座巍峨的高山,一前一后拱卫着扶风镇。晴空万里,暖日普照,和风徐徐,远处稻田里起伏着的层层稻浪,使人顿生陶醉,即使你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镇,相信你也会迅速地喜欢上这个地方。
江云天把穆先师的灵柩暂寄在镇郊的白虎寺,他因为形容憔悴,又是服丧在身,很是容易引人瞩目,再加上有了前此在甘州城的经历,吃一堑长一智,就不敢再随意入店住宿,免得太过容易暴漏行踪。
他就在寺庙里挂了个单,布施了二两银子,暂时歇息了下来。有了前面的经验教训,他现在尽量收敛行踪,虽然现在已是到了先师的故居所在,可是他依然谨言慎行,甚至于对庙里的和尚他都未吐露实情。
白虎寺是扶风镇城一所规模极大的寺庙,地处镇城的南门外,邻近青云河之滨。寺里香火极为鼎盛,全寺约有三百六十名僧人,寺刹建筑称得上金碧辉煌,宝相万千。
江云天因为携灵柩在身,所以被安排在较为僻静的一处禅院里。这所院子仅仅有一个叫元慧的老和尚看守。有一个很小佛堂,署名是“小禅堂”,院子所有住寺的和尚加起来总共才六人,较之白虎寺的其他各处殿院,这里香火可就算是差远了。
然而,这处小小的禅院里,却有一番独特的宁静。独揽山光水色的一处庙台,又是其他各殿院所无法拥有的。院子里栽有十数株青松,挺拔高耸,和禅堂外的几丛菊花,对映成趣。
人们喜爱菊花,乃在于它不惧霜寒的独特气质,菊花代表着主人的一种高洁品质,青松亦然。无论什么地方,如果种植了青松和菊花,必然令人心旷神怡,尤其是出家人的寺院里,望之顿兴出尘之念,含蓄着佛家出世,不染红尘的崇高哲学。
时间正值晚秋时节,几丛菊花开的正艳,五颜六色的花瓣,勾勒出一番诗情画意,残阳夕照,云高飘飘,大地一片肃杀。
江云天把先师的灵柩安置好,又布施了一些灯油钱,请自己所住禅院里几个和尚,在灵柩前念上一卷超度往生的经文,放上一个焰口。
一堂功课陆续作下来,等到完成,已是和尚们用晚膳的时间了。和尚们陆续去了膳房,江云天乃得暂时的安宁,徐徐步出禅堂。
他刚刚进寺挂单的时候,已经在外面用过饭了,现在还不饿,所以没有跟着去膳房。一个人出了禅堂,迎面出来一阵清冽的风,江云天目睹院子里的青松傲菊,心里油然兴起了一阵安适之感,说不出来的舒坦。
江云天站立在禅院那处高耸的庙台上,鸟瞰着不远处浩瀚的青云河之水,只见河水浪花翻腾,波涛滚滚,一泻千里,残阳下波光粼粼,放目极视而难见其源处。
这条驰骋中原,行经七省二十二城的大河,果然雄伟壮阔,气势恢弘至极。据地理志所述,青云河源出古力格拉山北麓,绕积石山,而入陇西省,扶风镇这里为其经流而过的一处险地,是以水势奇猛,惊涛拍岸,蔚为壮观!
江云天这个出身没落世家的天涯游子,在一连串不平凡的遭遇之下,也渐渐变得不平凡起来。
这段时日以来,他饱经人世风霜,累遇强悍大敌,无论是人生阅历或是人情世故,都是大为丰富和增进不少。此刻,他目睹着眼前青云河的壮观气势和大地的肃杀气氛,不禁兴出了一种天人合一的出世之感。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仿佛已化身成为青云河河道中的一块不屈的礁石,正经受着澎湃奔腾河水的无情冲激和荡淬,尽管那强大的冲激之力持续不断,一刻也不曾停息,然而那快不屈的礁石却毫不退缩,又如何能够退缩?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已似乎强大了许多,不再对艰难的未来表现出一种懦弱感。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起自左侧一株青松之下,声音苍劲,带有一丝磁性道:“施主可曾用过膳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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