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冬至。东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西北风刮的呼呼响,白毛雪漫天的飞,打在脸上都刺骨的疼。
黄四儿挑开门帘,怀抱着一捆苞米杆儿,哆哆嗦嗦的进了外屋地。大锅里烧着水,用脚踢了踢灶坑口的火,又赶紧续了一把柴火。
事发突然,怀孕七个月的老婆,突然闹着小肚子疼,怕不是要早产。
因为是二胎,媳妇秀英也没过度的惊慌,只是告诉老大黄秀儿去找后院儿的二奶来帮忙看看,是不是要生了,黄秀儿扎上围巾,慌忙的跑了出去。
黄四儿坐在炕沿儿上,斜眼看了一下躺在炕上的秀英,“行不行啊?真难受啊?这答应二嫂去帮着绑粉呢,你这是闹哪出啊?”
(东北农村,冬天会合伙一起开粉坊,一起漏粉做土豆粉的粉条,经过晾晒后要分成份,用高粱杆绑起来,活儿都是合伙干,互相帮忙的)。
秀英忍着阵痛,平静的回道:“我是那偷奸耍滑的人吗?我还能拥护点儿活儿装病儿啊?”黄四儿没说什么,起身去了外屋,又添了把柴。起身开门朝大门口望了望。
二奶也算是这屯子里有名的接生婆,将近古稀之年,身体确格外硬朗,手脚麻利,耳不聋,眼不花的。
据说她四个孩子,都是自己给自己接生的,具体情况没人去详细追究了,但接生水平还是有目共睹的。
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大门口影影绰绰好像后院的二奶来了,赶忙迎了出去。
“来了二奶,这大雪天麻烦你一趟,这败家娘们儿,没到月呢,好好的还绞病了!”
“这前后院的,就当溜达了,真要绞病了,就接下来,别耽搁了。”二奶说着话就进了屋了。
黄四儿再看看大门口,不见黄秀儿的影子,心想:“这没长心的玩意,肯定又和二奶的孙女二妮儿玩上了。”扭头关上门,也跟着进了里屋。
要说黄四儿这两口子命也是不好,七八十年代农村相对比较闭塞,接收党的政策,落实党的方针也相对慢一些。
黄四儿在家里排行老四,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要说东北这排行就这样,女孩一般不给你排在内,就按男娃大小排行。
几个哥哥都结婚早,都三个四个的孩子,家家最少一个两个的男娃。他这结果也八年了,就生了个丫头,秀儿今年也七岁了,一直也没了下文。
这老四媳妇儿,就有些受排挤,不受老太太的待见,日子过得也不怎么见起色。想想也是,指望那一亩三分地,能吃饱也就算不错了。
本来想着,怎么也得生个儿子,可肚子始终不争气,又赶上这几年国家提倡一对夫妻一个娃,到了一些农村就成了铁律,生二娃就要罚款。
夫妻俩要二胎的想法也就不太强烈了。谁知皇天不负有心人,怀上了,两口子高兴过后,又犯了难了,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再交罚款。。。
其实那时候生个娃好养,饿不死就行,可真要往出掏钱,那相当于要了命一样。邻居给黄四儿透话,说是谁谁谁家又生娃了,给老支书送点礼就行。
黄四儿也不傻,一点就透,去商店买了两瓶罐头,两罐麦乳精,又拎两瓶酒,捎带一条烟。虽说没少花,但总比罚款要少的多。趁着天黑给老支书送到了家里,老支书只是告诉他,别声张,消停生下来就是了。
家里老太太也是难得的高兴了一阵,打了包票说,肯定是个带把的,好好养着,再给她添个大孙子。
说是好好养着,家里的活儿一样也不少干,好吃的也没多吃一口,就这么怀了七个月,也不知道是咋了,今天就突然阵痛,绞病,毕竟生过一个娃了,这感觉不会错。
倒是想着没足月呢,这才将七个月,怕养不活啊,想着躺一会,看看能不能再挺挺,可就感觉这小崽子在这肚子里不安分,非要破壳而出了。
今天是冬至,俗话说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东北的冬天,哪一天都不暖和,但秀英还是不想再这天生孩子,老人讲,冬至出生的孩子不好,至于究竟是哪不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按五行命理来讲,冬至中出生的孩子感性浪漫,因为在冬至,水开始进入旺盛的一个状态,而水五行来说,其性偏柔。
所以,出生在立冬时节以及之后的人来说,性格偏感性,做事往往容易犹豫不决,欠果断,也容易心软。冬天水旺,水五行来说,其性偏冷。
命理学上来说,就是所谓的金寒水冷,所以在冬至出生的孩子,心里总是装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平常也不喜欢与别人分享,使得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很难度过等等。
秀英攥着二奶的手,紧咬着牙关,脸颊胀得通红,额头渗出一层汗珠,痛苦呻吟了一声后,大口喘着粗气。
“二奶,这小崽子闹得太欢了,今天恐怕是不生不行了。”二奶也不犹豫,叫黄四儿准备一盆热水,剪刀,毛巾等等应用之物。就准备开始接生。
就当二奶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吱吱唧唧”的叫声,再屋内紧张的环境下,听的格外清楚,又那么的刺耳。黄四儿和二奶对视了一下,二奶开口道:“咋滴?你家闹耗子了?”
这是农村标准的三间房,东西屋加厨房,东屋住人,西屋就是当做仓房,储存点粮食和冬储的土豆大白菜,还有一些杂物。
听叫声是西屋传来的,黄四儿也没理会,二奶也就继续手里的动作了。突然又一阵“吱吱唧唧,吱吱唧唧”。闹得更欢了。
这时二奶倒是没受影响,黄四儿内心确开始气愤了起来,心想,等接生完,非得多买点耗子药,给你们一窝端了。
秀英努力了几次,还是没有顺利的生产,二奶额头也出现了汗珠,疑惑的说:“这七个月的孩子,闹腾这么厉害,应该好生啊,咋这么费劲呢?”
随后又去捋了捋秀英的小肚子,秀英缓了缓,咬牙又使了一把力气。屋外的闹腾声又盛了许多,感觉好像不在西屋,而是就在里屋门外。
“哐哐”两声砸门声,把屋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连秀英都屏住了呼吸,催促黄四儿赶紧去看看。
黄四儿正在气头上,一脚把门踹开:“他妈的,弄死你们这帮败家玩意!”“嗷嗷”。。黄四儿也是楞了一下,按说耗子可发不出这个声音。猫也不会“吱吱唧唧”的叫。
透过灶坑里微弱的火光,隐约感觉像猫般大小的活物,一闪而过,随手拉开灯绳,四周寻找了一圈,在水缸边,墙角处,黄褐色萎缩着一团,感觉周身都在抖动,可能是怕了。
黄四儿正在气头,随手拿起烧火棍就要去打,只见黄色身影一窜,就闪现在了外屋门口,回头后腿在地,上身笔直立起,两只前爪端在胸前,眯缝着眼睛看着黄四儿,一脸的谄媚之像。
这不活生生一只黄皮子嘛。黄四儿也是心中一紧,东北农村流传着好多民间传说,关于这黄大仙的更是数不胜数,在这我就不过多介绍了。这黄四儿姓黄,更是忌讳颇多。
心中怒火也就一下子消了,随之也放下了烧火棍。这黄皮子感觉黄四儿没有了敌意,它也放松了警惕,趴在地上,又窜了一下,往前凑了凑。原来站立的地方,确留下了一摊血迹。
黄四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眼前的黄皮子。有一只后腿在隐隐的渗着血,好像在哪划破了,肚子鼓鼓的,整个身体确在瑟瑟发抖。虽然在试探与黄四儿接近,确还是保有防备之意。
“这黄皮子带崽子了?”黄四儿心想,这东西一般都是春末夏初天气暖和时候产崽儿,这大冬天的,怎么还要下崽了呢?本想把它撵出去,又一想,这么冷的天,别再给冻死了。
这冻死就是连大带小,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刚才这吱吱唧唧叫又撞门的,可能也是想找个暖和地方吧?可总不能把它放到里屋,毕竟媳妇要生产,这屋里放个这东西,犯膈应啊。
来不及多考虑,赶忙拿掉西屋门鼻子上的铁勾,打开门,划拉出一块地方,扔了几个麻袋片儿,又扔了两块冻成坨的苞米茬子饭,示意让黄皮子进去。
黄皮子四处观察了几圈,小心翼翼的顺门边就窜了进去。看着地上的血迹少了些,应该腿伤不严重。黄四儿心想,就算严重也没招,我也没法给它包扎,它也未必能让我动手。
也不考虑它能不能听懂,黄四儿大声说:“别再闹腾了,我媳妇生孩子呢,你消停的!”黄皮子在麻袋片儿上蜷缩成一团,怀里还抱着个饭团。没有多看黄四儿一眼。黄四儿关上门就赶紧返回了屋内。
“哇哇哇”,随着几声微弱的哭喊声,孩子降生了。秀英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忙侧头问:“丫头还是小子?”“带把滴,小小子!”二奶乐呵的回答她。
黄四儿也咧开了嘴,嘿嘿的傻笑着。伸手刚想接过孩子,看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来。:“哎妈呀,这孩子这么大点儿啊?这长得也太磕碜了。哈哈。”
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的喜悦还是表露无疑。随后收起笑容,担心的问到“二奶,我看这孩子也就三斤多,能养活吗?”
“有苗不怕长,七活八不活,没事儿,是早了点儿,但头发,指甲都长全了,好好养着,没事儿啊!”黄四儿的心也算放到了肚子里。
简单清洗处理一下,秀英就把孩子搂在了怀里。客套了几句,二奶就起身回去了。说改天再来吃喜。
不一会黄秀儿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吵嚷着要看看自己的弟弟。黄四儿确训斥道“没长心的玩意,家里有事儿还出去玩?赶紧去你大爷家,告诉你奶一声,你妈生了个小子,别到时候又挑理。”
黄秀儿噘着嘴,不情愿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