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八跪在地上。

    他儿子王小山也马上跪了下去。

    村子里其他人，还在你看我我看你。

    茫然无措！！！

    王六八埋着脑袋，出于同乡之谊，他不得不大声提醒那群蠢货：

    “是秦狗——秦军来了，秦军来了。”

    王小山身子不断颤抖。

    秦……秦国人真的来了？

    王六八这一喊，大家伙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

    一个个都开始跪下。

    学着王六八的模样，屁股翘得老高。

    他们没有选择逃跑。

    跑啥啊……根子都在这儿。

    再者，西面那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正在快速逼近。

    若真的是秦军……怎么跑都没意义。

    骡子还能跑过战马？

    秦军行军速度看似很慢，实则很快。

    前锋骑兵队已经策马奔腾而来，将王六八这群人团团围住。

    另一侧，秦军大部队还在快速向这边移动，地面始终在隆隆作响。

    震撼人心！！！

    王六八没敢抬头。

    但他能通过地面的响动感知到一些信息，且他大概猜到了。

    这支秦军的目标——是郢都！！！

    该死！！！

    秦军真的要打郢都。

    王六八心里暗暗叫苦，身子抖得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多时，一道巨大的阴影出现在王六八面前。

    地面尘土飞扬。

    “抬起头来。”这时，前方传来声音。

    王六八一颤，只得抬起头。

    然后看见一只高大的战马，气势惊人。

    战马背上，坐着一个看上去年轻得不像话的少年。

    少年微微低下头，脸上挂着笑：

    “老伯，你是秦国人吗？”

    王六八一愣，支支吾吾道：

    “回，回贵人的话，小老儿是，是楚国人。”

    他不敢撒谎。

    在贵人面前耍小手段，死得更快。

    千夜微微颔首，道：

    “这里离郢都还有多远啊？”

    王六八咽了口唾沫，强行保持镇定，让自己说话连贯。

    他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现在的一切，全凭求生本能在做。

    他本能地回答千夜的问题，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回……贵人的话……此地，距离郢都只剩八十余里。”

    千夜微微颔首，然后笑道：

    “老伯，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能不能请你们让一让道啊？”

    “后面人有点多，冲撞你们就不好了。”

    “请老伯谅解一下。”

    王六八一愣，眼里闪过浓浓的震惊和不解。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异？

    他说给我们添麻烦了？

    请我们让一让道？

    这是大人物和小人物说话的方式吗？

    王六八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他愣愣看着战马背上的少年，一时分不清楚对方是假意客套还是真心实意。

    就算是假意客套，人家那么大的人物，犯得着和自己这个小人物弄虚作假么？

    可你要说对方是真心实意。

    这更加是天方夜谭。

    在大人物眼里，和他们这些底层人说一句话都嫌脏。

    王六八还在发愣。

    千夜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对王翦下令：

    “传令三军，不得损坏百姓财物，违者军法处置。”

    王翦一脸讶异，没理解这道军令的意义。

    但他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大秦军令如山，大元帅的军令就是一切。

    任何时刻都不能违背。

    王翦随即转身，对后面的传令官下达军令。

    不得损坏百姓房屋，否则军法处置。

    那传令官也愕然了一下。

    但很快就下去传令，没有任何犹豫。

    千夜目光再度落在王六八身上，笑道：

    “老伯，还请让让。”

    “啊？这——不敢不敢，贵人快请。”王六八陡然打了个激灵。

    下一刻，他急忙跪着往边上挪去。

    千夜笑道：

    “不用跪，大家都起来吧，给我们让让路就行啦，谢谢诸位。”

    王六八脸色愈加茫然。

    其他村民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起身。

    最终，王六八鼓起勇气。

    小心翼翼起身，拉着骡子往边上挪。

    这个时候，其他村民才有人陆续起身，不断往边上挪位置，给大军腾开道路空间。

    “谢谢你们！”千夜笑着拱手。

    语气和态度都十分真诚。

    村民们愣愣地看着那个少年。

    下一刻，千夜牵着战马，往前方缓缓移动。

    后方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大军跟上。

    就在王六八等人的面前，不停地疾步而行。

    尘土，一层一层地飞扬起来。

    落在王六八等一众小李庄的农户身上。

    没人敢起身去拍打。

    大家都很默契地，把头埋得很低。

    六十万大军，走了很久很久……

    王六八等人也等了很久很久。

    天都黑了，秦军还没走完。

    数量之多，规模之大，让王六八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这哪是楚国人用唾沫淹死秦军啊……

    反过来才对，秦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郢都淹死了。

    王六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秦军整整走了一个白天，他才看到这支队伍的尾巴。

    夜晚降临，王六八却不敢动弹。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彻底黑了。

    远方，秦军打起火把，变成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夜色火龙。

    无边无际——

    大军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噗通！”

    王六八身子一歪，侧倒在地上。

    他这一倒，其他农户也都瘫倒在地上。

    大家伙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尽情释放内心的压力。

    有人直接尿了裤子。

    没办法，憋得太久，又不敢在秦军面前尿出来。

    只能咬牙死死憋着。

    直到现在，才有胆泄洪。

    “儿啊——”

    “爹，孩儿在！！！”

    王小山伸手，想要去搀扶自家老子。

    但因为自己双腿也麻了，没能搀扶住，反而拽着王六八一咕噜又摔在了地上。

    “呸——”

    啃了一嘴泥的王六八没功夫去骂自家儿子，而是攥着他的手，颤声道：

    “快，快回家。”

    “让你娘赶紧——赶紧做黑旗！！！”

    说完，王六八又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心有余悸地看一眼东面，喃喃道：

    “楚国要完，这天，要变了。”

    王小山目光复杂。

    他看着秦军离去的方向。

    脑海不自觉浮现出白天那个少年的模样。

    不知何时，他已经把那个少年的样子永远刻在了脑海里。

    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大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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