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龙岛秘境(一)
六绛浮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她对孩子有想法?
也对,在凡间夫妻俩成婚、生子,好像是一种必经过程,而他们算起来也成婚数年了,她会考虑要一个孩子的事……却十分的不正常!
他所认识的顾君师,可是一个比男人更绝情更心狠的谋略家,儿女情长这种反应从不会在她身上出现,她既冷清又冷冷,权衡利弊、沉迷野心,甚至为达目的尽可舍弃一切。
她会想要孩子?
若她真这么想,那便足以让他乐笑了。
因为这表示,他“抓”着她了。
他将自己凑近到她面前,温软清醺的呼吸,漆黑染墨的睫毛如羽毛一样轻落绻绻,他想,她是喜欢他的脸的,在她没有爱上他之前,他身上唯一能够打动她的也就只剩这一样了。
“阿一,你会与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他眼神哀怨而伤感,像愁绪不解的雾,很慢又粘,无所不用其极地缠绵着她的视线。
顾君师没有移开眼睛,她就像一种任着他闹、任着他发挥的无谓纵容态度,她发现恢复记忆之后的他,问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踩在她谎言与实话的界线之中反复横跳。
其实他想听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她可以冷眼旁观地看着他将自己扭曲漆黑的内心一点一点嚼吞入腹,洗白后又乖又纯地奉送在她面前,既然他想继续装失忆,她自然也可以配合。
不过她想看看,恢复记忆后的他,对这一切的接纳程度有多深……她这人心冷,四肢末梢的循环好像也坏了,泛凉的指尖像羽毛轻划扫过他新月一般的眉端,细弯涴涴,难怪这么会勾人。
“你的愿望倒是为难我了,我只是一个凡人。”她轻叹一声。
他该知道,凡人注定寿命有限,那他口中的“长长久久”若非凡人的一生,是指他修仙者的时间,那就强人所难了。
六绛浮生在她流连的指尖靠近唇边之时,轻轻地啄含了一下,低低垂落的睫毛下,眼神有些晦暗生幽:“那你想长生吗?澄泓说你虽无灵根,却可以积攒功德佛修,那到时候你就不再是一个凡人了,你会心动吗?”
他没让真实的情绪涌上来,而是将其死死地压制下去,他想听她说实话,就必须将自己带毒的爪牙好好地藏起来,不露声色。
可是,不安、紧张跟阴郁的忍耐就像一张带着尖刀刺网将他的心紧紧罩住,他透不过气来,只能在泛痛窒息的等待着她的判刑。
他的心早就烂了,他就是怀揣着一颗腐烂的心在小心翼翼地爱她,他的爱是毒、是掌控、是病态,总之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但他不会让她逃走的。
她说了会爱上他,再杀了他,但这时的六绛浮生却没有丝毫感到愤怒跟难受,反之他是兴奋跟满足的,这意味着她对他有所图,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之前,她不会轻易抛弃他跑到别人的身边去。
顾君师顺着他精致秀逸的面部轮廓一路顺滑到下颌骨处,若有似乎的触碰调情的手段倒是熟捻,一种发酵粉色的热度渐渐攀升,但她语气却依旧平静冷淡:“不会。”
当佛修,她疯了?
六绛浮生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时,才发现他的心一直高高地悬吊在半空,这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跟顾君师在一起虽说短暂,但也有好几世了,就算她始终隐瞒了不少事情,但平日相处间加深的熟悉感也令他对她有所了解,她一般遇上不想回答或者拒绝的回答时,一向会选择逆向反问或转移话题,而她如果并未多加思索便回答,那内容必然是真的。
六绛浮生很高兴,因为她拒绝了澄泓,也因为他不必狗急跳墙选择一些极端的手段来阻挠这件事情。
“阿一……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延续寿命的,你相信我吗?”他朝她笑得真心实意,眼眸含情锁温柔。
这样一副爱到痴狂的表情下,谁能猜到他前不久还满心黑暗地考虑着各种黑化囚禁play。
顾君师深深地看着他,微顿片刻,道:“信。”
六绛浮生嘴角笑意不减,心头冷嗤一声。
骗子,回答迟疑了,嘴上说着信,其实她根本就不信。
但没关系,他只要知道自己是真心的就好了。
后面他问她“锁魂咒”掌门给解了吗?
她道,解了。
他又问起她的身体情况,他再次以灵力梳洗过她并不淤堵的经脉,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但他不放心,打算带她去更专业一些的医修处查一查,至少不该是九隶长老那种凭经验靠老道来判断,但又不能是澄泓那种“包藏祸心”的。
虚空门这么大一个门派,自然会有这类医修存在。
可顾君师却告诉他,她不久之前遇上澄泓大师,他替她看过了。
不是病,不必治。
六绛浮生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水阴沉的面容转瞬消失,他勉强挤出一丝心无旁骛的笑:“听闻澄泓大师替你看诊有规矩,却不想……他这么平易近人啊,连陌生人都愿意施以援手。”
“他的确是个心善的。”
“大师既帮了阿一,等下次遇到他,为夫定会好、生、谢、谢、他。”
“可。”
两人边走边聊着,只是一个人满嘴口蜜腹剑,一个漫不经心地随口附议敷衍。
——
心机了一夜的六绛浮生带着顾君师回房之后,他满心以为会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恢复记忆后的他跟之前的他,某些思维行为会产生一定距离的偏差,这是他努力勉强跟伪装都掩饰不过去的。
比如披着一层“绵羊皮”的狼,依旧是狼,它只会喜欢吃肉,不会喜欢吃素。它有一颗狼子野心,不会甘于平淡与被动。
他的“矜持”与“柳下惠”行为只维持到了亲自替顾君师宽衣解带后,随后他红着粉嫩晶宝的耳尖,像一朵冷情的花绽放,美目流盼,桃腮带含辞未吐:“阿一,我们歇息吧。”
这是一个他们约定俗成的暗号。
然而他以为的“以为”,今夜却并没有发生,因为顾君师……像极了一个在外应酬回家累极了的丈夫,残忍又果断地拒绝了他的讯号。
六绛浮生的脸僵住了,既失落又困惑,还有被人拒绝后的羞窘,以前这种事向来都是她主动,如今他难得为此主动一回,却被她拒绝了?
六绛浮生负气背对着她而睡,磨牙一般啃啮着指关节,心头有些慌乱跟自疑。
难道是他不再鲜嫩了,还是她觉得吃一道菜吃腻了?
漂亮人妻的担忧浮上心头。
手指的肉被他啃破了,他舔了舔染血的唇瓣,那腥甜铁锈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短暂地安抚住他躁动烦乱的心思,他郁郁地想着,他是不是除了保持面容上对外的优势,在内也得适时磨炼一下……“技术”?
——
转眼之间便来到了榜十进入“龙岛秘境”的时间,“新人榜”的十分弟子一同去到虚空门大殿觐见之后,殿中除了虚空派掌门还有榜十弟子各派尊者,他们对座下弟子都分别叮嘱了一番,又由虚空门掌门太玄主持讲了一些场面话,然后便让他们出发去“龙岛秘境”。
六绛浮生身为魁首自路径分东西时,便与其余九人开来了,他独自前往东境,东境临海成崖,一条长长的千石台阶朝上一直延伸,仿佛伸出天幕之中,他步履平稳,面容平静时偏清冷感,不过他左、右肩膀上分别站着一只寻宝鼠、一只灵兽白狐,倒有些弱化了本身所带的疏离冷淡感。
这头白狐不用怀疑,正是魏郦的拟态,他变幻成了一头一尾的普通灵兽由六绛浮生带去“龙岛秘境”,凭他的修为一般不用特殊的手段检测,是不会有人一眼便看出它是九尾妖修。
本来直接藏在六绛浮生的宠物袋中可以更省事,但是太玄事先便告诫过他们,若有契约过灵宠或妖兽契约,倘若要携带一同进入“龙岛秘境”,则必须将其放出来,得到“龙岛秘境”的信可才能放行,一道入内,否则可能在传送过程中会遭遇排斥。
这两小只乍一看都是一团圆滚滚的雪白色,但寻宝鼠的体型跟毛发要逊色一些,虽说是珍兽,但它本身实力很弱,连一些凶悍的灵兽都干翻不了,更何况是遇到妖修。
因此,它动物的天性让它感知了对面那一只小白狐的危险,便有些畏惧它的存在,待在六绛浮生肩上时一向喜欢扫荡的尾巴都僵直不动了。
魏郦艳郦穠色的狐眸懒懒地瞥了它一眼,他本身是什么,天狐妖兽,自然一眼就能够辨认出这只寻宝鼠就是之前跟在顾一身边的那一只。
当时寻宝鼠还是只无主的兽,现在的它已经跟六绛浮生结了契约。
这小子还真是有天运啊,连寻宝鼠这种罕见的珍兽都能够随随便便找得,但魏郦却没有多少嫉妒或者羡慕的感觉,他只考虑着自己若一直跟着他,说不准靠着对方那逆天的气运,还真能够让他顺利找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数千步石阶瞧着高耸陡立,瞧着没有尽头似的,但依修士的体力而论并不算一件多艰巨的事情,踏上它,走完它,就像完成一件庄严古老的仪式一样,到达登天台之上。
当他一步一步地朝着最高处走去时,当他彻底站在登高台之时,连绵起伏的云宛如浮动在海上的冰山,他乘着云、驾着雾,站在一方仿似利刃开辟出的平整星芒观台之上,中央位置有一个用蓝灰色颜料绘制出的大型传送阵。
他朝前走去,最高的峰尖上,前方是淼淼大海中浮现点点岛屿,白浪泛滥茫茫一片,犹如煎盐叠雪。
站在阵法的中心,六绛浮生取出一块“白金玉令”握在手心之中,他将其朝上一举。
阵法对“白金玉令”有了感应,一道星洒细碎的光越聚越多,像天空落下的蓝晶雪花一下汇集在了他手上,它们绕着“白金玉令”飞速转动,从点光化成了千丝万缕激荡起飓风注入了“白金玉令”之中,然后又从玉令之中淌出,那流溢出的蓝光更深、更浓,一点一点地填补在蓝灰色阵法内。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蓝光冲天而起,阵中的六绛浮生的身影则渐渐消失在东境的登天台上。
在西境,几乎是同时九道蒺光也射入天空。
“想必等他们出来,都会有新的面貌了。”
榜十的师门皆来相送,既是自豪也是支持,龙岛秘境既是宝岛,也是一种历练成长的地方,每五十年开一次的机缘,也不是每一个人进去都能够收获。
所以他们都期待着,这十人出来会带出什么。
——
他们不知道,除了魏郦利用兽型的漏洞混了进去,另外还有两个人也一并潜入其中。
一个以死灵的方式,生命都没有了,便是一件能够驱动的死物,另一个则是化为黑雾依附在一人的背部,像一层薄膜一样的手段。
当六绛浮生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来到一片静谧的林中。
这是一片樱林,从白色到浅粉、深红的渐变,眼前的一切有一种迷乱人心神的美。
风吹樱花瓣轻送,一道身影从中缓步走近他。
六绛浮生神色微怔,她朝他看来,玉泽黑深的眸子像湖潭不波,风吹起衣袖扬起,她张嘴说话。
没有听见声音。
却能够辨别出,她的口型在说:过来。
他走近她,却不想白狐已先一步一爪子撕过去,她散成一塌的花瓣飞去。
但很快,他们身边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顾君师,她或站、或坐、或仰天、或书写,她的每一面都呈现在他们面前。
白狐想了一下,讶异地看向六绛浮生。
这是他心中的顾君师。
这是樱伤林,它并没有伤害性,但它却会将一人的思之如狂的东西呈现出来。
他思之欲狂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顾君师。
她不是他的妻子吗?
他为何还如此欲壑难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