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流速太快了，几乎不可能让你看清什么。

    也就李若虚的眼力好，勉强能捕捉到一些一闪而逝的记忆片断。

    不过实际上看没看见记忆影响都不大。逆流而上时随同记忆一同倾泻而来的，迎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侵袭，所有情绪都来自于现实中算不上美好的回忆。

    情绪的侵袭肯定会因人而异。

    对李若虚来说，情绪中就掺杂因为几十分而错失清北的遗憾、某次校内篮球比赛投丢的关键投篮、接到情书后却只能反问“你想让我帮你送给谁”的尴尬等等。

    一开始只是类似的较轻微的情绪干拢，随着船行渐远，负面情绪开始变得严重起来。

    李若虚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的惊悚之旅，无数次的有心无力让他心神俱疲。父母的期盼，队长的重担等等，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相关情绪绝对还被强化了，小樊蜜抱着双腿缩成一团，泪如雨下。中年女人也在不停地抹泪，松本的难色则极为难看。

    前方船上的小情侣和黑胖子表现都和他们差不多。

    他转过头，就见后面追着的两条船上情况同样没区别，一个个大汉都脸色惶然。

    其中三人那条船上的某大汉还怔怔看着河水，好像意识都被河水吸摄了进去。

    “哗啦啦！”

    河水中传来轻响，一双由流动记忆凝聚而成的手臂从水里伸出来，揽住了那汉子的脖子。然后手臂缓缓使劲，大汉便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地栽入了河中，很快沉入河底没了影子。

    小樊蜜茫然抬头，喃喃道：“小哥哥，我感觉自己曾经失去了一切。”

    说完她就想往船边凑。

    李若虚连忙将人拉住：“樊姐别往河里看！你并没有失去一切，只是曾经执着的事业和梦想破灭罢了。

    但现实绝对不像你感受到的情绪那么绝望，其实你早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然后咱们还一起拍视频，又红了一回呢！”

    小樊蜜呆呆道：“真的吗？”

    李若虚：“当然是真的！”

    小樊蜜上前将他抱在怀里，抹掉眼泪后长出口气：“我感觉到了，是真的。只要和你在一起，人生就有希望！”

    李若虚很不适应脆弱到在缩在少女怀里的感觉，仍然维持着成年人的派头道：“我当然不会骗你啊！而且我是你的希望没错，但你也是我们的希望。”

    小樊蜜：“我也是你们的希望？那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受到不好情绪的影响。多想想美好的事情，未来肯定充满了光明。”

    李若虚听得一头雾水，心说你劝我干啥？哥还用劝？

    他想从小樊蜜的怀里挣脱出来，却被她搂得更紧了。连脸都给压在了两团让人窒息的柔软中。

    小樊蜜：“别动，就这样趴在我的怀里好不好？”

    可我会憋死的！李若虚心生不好的预感，努力侧过头往一边看。

    视线跨过一座“高山”，就见另一边的中年女人和松本都脸色惨然。而河水之中不知何时钻出来四条手臂，正分别掐住了两人的脖子使劲往河里拖呢。

    小樊蜜不让自己回头，难道也有两条手臂想要抓自己？

    刚想到这里，腰突然就被抱住了。他瞬间只觉身体一僵，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人也一点点地往船下滑去。

    小樊蜜用力抱紧他，想将他留在船上，可惜没用。

    她的力气根本就不能和那两条手臂相抗衡。

    李若虚眼珠还能转，同时锁定了中年女人和松本。就见两人被拖行下船的速度并不一样，中年女人要快一些。

    她还能说话。惨笑道：“原来现实这么残忍的吗？我曾经以为自己找回了失去的记忆，没想到有那么多的记忆都被刻意遗忘了。

    我只是个没人要的笨女人啊。老公离开了，孩子也走了。变成鬼都只敢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寂寞地以泪洗面。

    呵呵，就算回到现实只是偶尔想起这些东西都会痛彻心扉啊！既然如此，我还想方设法地想要回去干什么呢？

    清醒又有什么意思？还是让我留在镜世界，一直都相信自己是个活人吧。至少在这里我无忧无虑，哪怕一切都是假的又能怎样？”

    “扑通！”她刚说完已经一头栽入了河水里，连水花都没有溅起多少。

    松本的表情却要狰狞得多，咬牙嘶吼道：“我不服！现实再可怕又如何？我只是卑微的灰级又如何？假的，就是假的！

    老子就是要回到现实，然后用没有脸的样子嘲笑整个世界，嘲笑曾经不知天高地厚、人情冷暖的自己！我不要留在镜世界，我要出去！”

    随着他的怒吼，那双手臂竟然拉不动他了。

    原来如此！

    李若虚懂了。河里伸出的手臂看似诡异，实际上仍然是一种意识上的对抗。

    貌似没有手臂去拖小樊蜜，可能是因为莫名其妙“结婚”的关系她特别相信自己。现在她只想着出去的事情，所以记忆之河里并没有形成针对她的手臂。

    自己的意志确实很坚定，但又真的像表现出的一样坚不可摧吗？

    不一定！

    他一开始就在恐惧于变小变弱的可能性，现在更是对变小变弱的自己极为不满。

    面对现实，需要面对的可不止是外面的现实，还有本心里对弱小的恐惧和相应年纪安逸、单纯形成的吸引力！

    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松本已经展现出了很好的应对方法，其实他有样学样就行了。

    不过具体的反抗方式肯定和松本不一样，两人的人生经历不同，受到的负面情绪干扰也不一样。

    松本通过大喊大叫坚定信心，李若虚要做的是承认自己的弱小，接受自己的弱小。不使变弱变小带来的负面情绪主宰自己的意识，让离开镜世界的念头和憧憬占领意识高地！

    那就从坦然接受队友的帮助开始吧！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小樊蜜怀抱的温软。

    心一静下来，他先闻到了淡淡的奶香味儿，然后就是舒适。

    趴在她的怀里确实很舒服很安逸，好像真是个可以帮自己遮风挡雨的港湾一样。

    随着他心态的放松，腰上拖拽的手突然就失去了力量，又在下一刻好像被大锤子砸中的饼干般碎成了渣渣！

    “小哥哥，你好厉害！那双胳膊碎了一地，然后碎渣也都消失了。”小樊蜜兴奋地将他举起来，“吧唧吧唧”又连亲了好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