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马的时候,于归一只手死捂住烧饼,像是生怕人家抢他的,另一只手特意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还一直小声却让人听见他惊叹这马值钱。
“你也不怕烧饼给你胸口烫两包,让你当娘们儿,别挑了,这些,随便一匹都是你在大名府见都没有见过的。”
二秃鄙夷都快溢出来,另个矮子叫做顺墩儿的人如其名,也畏缩着,和于归不相上下。
“嘿嘿嘿,这里马真多,猪羊倒是没有见几只,嘿嘿。”
顺墩儿话多,仆人经济可不是要嘴皮子利索,会看人眼色,可他资质不行,只学个贫嘴,学不了八面玲珑,于归看着可惜,心里暗暗摇头,他应名儿是棺材铺的要的就是板着脸,不用多话,正好。
二秃眼一瞪,吓得他后退半步,于归也跟着后退,还替顺墩儿垫一下,不至于他因为站不稳摔了,这个二秃不像屠夫,更不像管事,头昂的高,端着肩膀,倒是有点双鹤山里老人儿的匪气,于归看不透,只能留心。
“瞎瞟什么,今天出去是送账本,客商对了账还给你们就回来,多话,小心北地卖羊牛的鞑子割了你们耳朵。”
于归心一颤。
“也卖马呗?”
二秃这回直接动手了,本想一巴掌打在于归头顶,身高不够,踮着脚,打在他后脑勺儿上,于归赶紧低头。
“刚说不让问,你还是话多,马匹生意是官办,要么就是有枢密院的文牒,想的美,再胡说八道,显着你,这一串钱儿就别赚了!”
“哟哟,别别,您看您,我就是觉得咱们东家也是大财主,大财主嘛,赚钱的都干下,不是多嘴,您看您,我错了,我不多话了,让我去吧。”
于归知道,去是必然会让他去的,从自己没有干粮他给铜钱买,就看出,现在---
“好了,记住了,还有你,牵一匹马走吧!”
二秃还真是带了个包袱斜背在背后,至于是不是账本,于归打算路上再做计较,反正他怀里的是,说明,账本这个东西或者不完全是幌子。跟上来的人不多,出城二十里他就发现了富贵,急也没有用了,他既然敢亲自带人跟着,就安置好了思归,不然,他还真不敢擅自做主。
“这马骑着和骡子差不多,不怎么硌人,跑的远着,歇着少,就是---费草料!”
顺墩儿美的冒泡儿,今天是他第一次骑马,以前家里的骡子是爹兄弟五个公有的,伦到他的时候真不多,学骑也是偷偷的,不然大伯他们闹家务,这回,来回好几天,马匹都归他骑了,真好。
于归身下的马就不顺心了,别说,二秃随便给他选的,就是马厩里最好的马,也不如他自己的枣红大马,不止是名种,还一副傲娇小脾气,他甚是喜欢,只因为这马,他现在有些后悔不寻根底就凭只言片语和一丝直觉跟着过来,这是豪赌,柴溪说,除了粥场那次以后,他不必再如此了,这回---回去柴溪肯定得说他,不过,石溪阁回到破庙饭食没有的日子,试问,哪一个弟兄会同意,在大牢里的毛孩可是受罪了---
胡思乱想着,马已经奔了一日,有六七十里的样子,第一个驿站偏僻破旧,二秃让二人下来,没有挑拣的让二人住一间几乎露着天的屋子,他自己则跟着店家向后去,进房前顺墩儿凑上来:
“哎,你叫什么来着?”
“独头儿!”
于归没有说谎,只不过这个名字,大约是再也用不到了。
“哎,独头儿,你说奇怪不奇怪,三家买卖都是同一个东家,还满不挨着,怎么客商是一家了,送账本,一个人也行,找镖局带着也才500个钱儿,怎么就一个季度就烦人走一趟呢?”
于归当然有疑问,但是不能由他问,也不能显示他想知道。
“这个---你没有问你们掌柜的?”
“我可不敢,我是托了门路才进去当学徒的,将来我家也能在多买了二十亩地,养一头壮实的母牛,我都两年出师,可不能让掌柜的---”
于归听着他的废话,试图从里面找些有用的,然而讲到了他二大爷家的五孙女,也没有半点儿蛛丝,他叹口气:
“我去问问有没有热水,泡饼吃。”
“真是棺材板一样,无趣儿!”
说完,也不顾顺墩儿的不满和嘀咕,兀自找驿卒套话儿。
到了夜里,外面嘈杂起来,于归喊了几声顺墩儿对方只是翻了个身,哼哼一声又睡了,于归轻手轻脚起来,衣衫里的匕首踹好,顺着声儿出来。
只有一个火把照着二秃的脸,他站在院前吩咐着什么,于归的角度,只看见穿着破烂的人的背影,离二秃最近的一个矮瘦的,不知道说了什么,被一巴掌呼上去,倒在地上,手背在后边,显然是被绑缚着,后面一个也向前,被二秃一脚踹到,也是束了双手,于归再细看,个个都是绑着的。
大约是奴仆准备卖掉,可是---屋子睡的顺墩怎么半点不透露,真是不知,还是---扮猪吃虎?
于归再向前绕了十余布,看清二秃的脸,也看清了人数,大约二十余人,都是瘦弱不堪,最外围是押送的人,穿的衣服---这是兵卒,不是奴仆经济,押解的是犯人?
于归还想往前,生怕被发现,自己胡乱用衣袖遮住手,也背在后面,站在最后,幸好,兵卒只有四人,这服制---是牢里兵卒,果然是押解犯人。
“别乱动!”
一个兵卒声音小,声色厉,刀半抽,谁让于归跟在最后还出了些动静。他这样,同样站在后面的犯人微回头,于归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惊讶不多,怒气不少,衣衫褴褛的,正是和毛孩一起被抓的兄弟,再往前看,一个不差,这就是他们每月供给十几两银子好处的人?这就是他们条件还没有开始谈,说好吃好喝养着等一齐放出来的兄弟?这背影,哪里像一月十顿八顿肉养出来的伙计,简直就是柴溪在继母手里救下的时候的样子,他用眼神儿示意认出他的人,别出声——或者,他已经饿的发不出声,刚刚半回头都是无力的。
他攥紧了手才能缩了脖子唯唯诺诺的向兵卒低头,不上前撕了二秃。这回他来对了,即使前面是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