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
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月时间过去。
而京中关于贾珩身世的传闻,已经在整个神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而不久之后,从总理事务衙门之中传来的风声,更是有力佐证了京中街头巷尾传闻。
贾珩并非贾氏之子,实为隆治朝东宫太子卫率之子。
而后,接下来就是一个致命的问题显露出来,卫王要不要回归本姓?
大明宫,武英殿——
此刻,大汉朝的一众内阁阁臣与军机大臣,同样心存好奇,对眼前的蟒服青年会如何选择好奇不已。
贾珩正自落座在一张梨花木制椅子上,抬眸看向下方两侧的军机大臣、内阁阁臣,面无表情地品着手中的香茗。
“卫王,如今街头巷尾已经出现传言,说卫王是对世宗皇帝怀恨在心,打算报得父仇。”水溶默然片刻,问道。
此言一出,齐昆在一旁原本托着茶盅的手掌微微一顿,目光垂将下来,心头也涌起诸般狐疑之意。
林如海则是放下手中的茶盅,抬眸看向那蟒服青年,同样有些好奇自家女婿接下来会作何选择。
贾珩道:“以内阁名义,诏旨中外,就说卫王确为东宫卫率之长之子,但故人的恩恩怨怨,早已随风而去,朝野内外无须多作议论。”
水溶闻听此言,眸光深深,心头微动,问道:“那子钰是决定回归本姓了?”
贾珩面色傲然几许,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既以功名显赫,光宗耀祖,岂能不认祖归宗?”
水溶面上现出赞许之色,说道:“子钰所言甚是。”
旋即,贾珩道:“虽是回归苏姓,但贾族的宁荣两府爵位,也当物归原主才是。”
其实,他就算强行赖着,倒也没有什么当紧,但不利于他团结和笼络贾族族人之心。
哪怕他回归本姓,但贾族的一些同族也是他的嫡系。
贾珩说完此言,转而提及另外一事,问道:“水王爷,军机处方面向海上派出舟船探索,未知现在可有奏报?”
水溶道:“子钰,刚刚出发未久,尚未有消息传来。”
子钰已经问过好几次了,看来对此事颇为上心。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依制办理。”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礼部尚书柳政,问道:“这次科考取士,礼部方面有多少进士?”
柳政默然片刻,说道:“回卫王的话,进士皆已拣选至翰林院和都察院。”
而后,贾珩就又在宫中待了一会儿,离得殿中。
大汉乾德四年四月,春光明媚,晴空万里,春风暖意融融,吹拂在行人脸上。
内阁的一封诏旨让神京城中的喧闹和争议,自此戛然而止。
卫王贾珩正式恢复本姓,结束了长达半个多月对自己身世的猜测。
而关于宁荣两府的爵位归属,则暂且成了双方的搁置议题。
燕王府,后宅——
燕王陈泽落座在一张漆木条形桌子之畔,英俊面容上的神情似是阴鸷几许,看向一旁落座的赵仪,眸光冷峭几许,道:“卫王果然恢复了本姓。”
赵仪道:“燕王殿下,卫王不再纠缠于与世宗皇帝的恩怨,一副公忠体国的样子,此举无异于收买人心。”
燕王陈泽峻刻、锋锐的剑眉下,那双清冽如虹的目光阴鸷几许,说道:“孤又何尝不知?卫王他向来会做这些表面文章,父皇在时,就被他这副大奸似忠的样子所蒙骗。”
赵仪问道:“王爷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燕王陈泽道:“唯今之计,不宜多做其他,以后只能静观其变,京营方面最近可有心向汉室的将校?”
赵仪点了点头,沉声道:“王爷,最近锦衣府的探事,好像对我们盯得紧了一些。”
燕王陈泽眉头紧皱,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担忧之意,道:“不妨先行停一停,卫王其人心思缜密,只怕已经相疑于我,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对其万万不可造次。”
赵仪眉头紧皱,问道:“王爷,咸宁公主那边儿怎么样?”
燕王陈泽道:“阿姐那边儿对我很是照拂,但也不可能帮着我对付卫王,倒也不用太过指望。”
赵仪闻听此言,点了点头,温声道:“王爷,不知容妃娘娘那边儿?”
燕王陈泽道:“母妃在宫中同样也没有多少助力可以提供,同样不要期待太多。”
赵仪面上愁云密布,语气忧心忡忡说道:“王爷,现在满朝文武基本都是卫王的人,我等想要有所作为,实属不易。”
燕王陈泽冷声道:“卫王现在大势已成,不过,朝野内外,忠臣义士不乏其人,只差登高一呼,势必响者云集。”
燕王陈泽道:“擒贼先擒王,你先让人准备一下。”
既然卫王倡导新学,他就以新学终结卫王之性命吧。
想那轰天雷和炸药威力奇大,用之卫王身上,可以取其狗命。
……
……
神京城,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褥子的罗汉床上,那张苍老、白净的面容上,可见喜色团团流溢。
而下首的两侧椅子上,则是落座着邢夫人和王夫人,此外还有凤姐、李纨等人。
二人早已脱离了孕期,脸上的丰润之态散去了许多,而举止之间更多了几许妈味儿。
而就在不远处,宝玉则是落座在一张梨花木制的椅子上,不远处则是其妻许氏,许氏乃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许鸿之女,算是出身书香门第。
贾母看向一旁的薛姨妈,道:“如今外间都在盛传,你珩大哥已经恢复了本姓,荣国府这边儿的爵位,也该落在你身上了。”
宝玉道:“老太太,对于爵位,我无心于此的。”
宝玉虽是推辞,而一旁的宝玉之妻许氏却是眼前为之一亮。
荣国府的爵位,她倒是需要一些。
而下首不远处坐着的凤姐,那张艳丽、柔婉的脸蛋儿上上现出一抹思忖之色。
如果按照统绪传承,她乃是荣国府长房,所以该是她和纨嫂子的孩子继承西府的爵位吧。
邢夫人这边厢,同样瞥了一眼王夫人。
只怕她这个弟媳又惦念着西府的爵位。
贾母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鸳鸯,派人到西府盯着,等珩哥儿回来,就让人请他过来。”
鸳鸯这边厢,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派着一个嬷嬷出得厅堂,去寻找贾珩。
贾母这会儿放下手中的一只茶盅,道:“宁府那边儿的爵位,还要看珩哥儿的主张,不管如何,珩哥儿始终都是贾族的族长。”
邢夫人在一旁听着,那张白净莹莹的脸蛋儿上,神色微动。
心道,珩哥儿是卫王,乃是亲王之尊,以后贾家能否富贵长久,还真的离不开珩哥儿。
说来,元春、迎春她们几个也能顺利嫁给珩哥儿,倒也不会引人闲话了。
贾母又说道:“近来,府里府外颇有一些闲话,如今倒也是能够平息下来了。”
此言一出,王夫人面上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不管是李纨还是凤姐,两人都怀了贾珩的孩子,更不用说贾家的四个姑娘,元迎探惜也跟了贾珩,而元春更是为贾珩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薛姨妈笑着岔开话题,低声道:“等珩哥儿回来看看,究竟怎么办才好?”
贾母容色微顿,轻轻“嗯”了一声,道:“鸳鸯,让后厨准备一些膳食,再让宝丫头和林丫头,也唤过来。”
鸳鸯轻轻“嗯”了一声,旋即,唤着一个嬷嬷前往大观园而去。
贾母转眸看向薛姨妈,问道:“文龙那边儿情况怎么样?”
薛姨妈笑了笑,说道:“都挺好的。”
贾母道:“文龙看着比往些年稳重了一些。”
难道坐牢真的对人的性情有这磨砺作用?
要不……
贾母不由瞥了一眼宝玉,连忙将心神收回。
而宝玉正自老神在在,忽而心神一突儿。
薛姨妈面上笑意慈祥,道:“老太太说的是,我瞧着也是,现在我那儿媳妇儿又有了身孕,现在府中养着胎。”
如今不提贾家的权势,单说薛蟠有一个身为当朝辅政王的妹夫。
贾母点了点头,眸光深深,温声说道:“文龙是不小了,能有孩子倒也好。”
薛姨妈笑了笑,低声说道:“只希望能是个大胖小子吧,我以后也就省心了。”
贾母笑道:“倒也不急,以后有得你操心的。”
薛姨妈笑了笑,心头涌起一股欣然莫名。
另一边儿,就在贾母和薛姨妈闲话之时,贾珩从宫苑中处置完政务返回府中,待进入书房之中,看向那落座在桌子一侧的陈潇。
宁国府,内书房一张方形漆木条案之后,贾珩凝眸看向落座在一张漆木椅子上的陈潇,问道:“燕王那边儿有新的动向?”
陈潇这会儿抱着自家儿子,落座在临窗的一张软榻上,说道:“最近与京营的一些将校联络频频。”
贾珩道:“燕王虽然年幼了一些,但已有世宗皇帝几许城府,如今在潜邸蛰伏爪牙,伺机而动,你我皆不得不防。”
现在已是乾德四年,距崇平十四年已然过去了十年,他如今也已经二十四岁,正是年轻有为。
就在这时,晴雯挪动着玲珑曼妙的腰肢,快步进得屋内,低声道:“王爷,西府的老太太打发了人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商呢。”
这位曾经贾珩身边儿的小丫鬟,如今行动之间,可见婀娜多姿,婷婷袅袅,眉眼之间似也多了几许绮丽动人的神韵。
只是眉眼之间有着一股幽怨之气弥漫。
或者说,过门儿这么久,晴雯肚子也没有动静,看着后院一个个传出来喜讯,晴雯芳心深处也难免会有些着急忙慌。
现在后院的一众粉钗袄裙当中,哪一个都想要贾珩的孩子作为傍身。
贾珩笑了笑,行至近前,在陈潇的嗔恼目光当中,轻轻捏了捏自家孩子的绵软粉嫩脸蛋儿,道:“先不说这些了,我先过去了。”
陈潇点了点头,道:“去吧。”
旋即,目送着贾珩远去。
……
……
荣国府,荣庆堂——
厅堂之中,可见香气浮动,浮翠流丹,珠辉玉丽。
贾母这会儿已经与宝钗和黛玉两个人叙起话来。
贾母笑了笑,问道:“宝丫头,怎么不见茁儿?
宝钗两道黛青弯弯的浓眉之下,清冽如虹的眸光温煦,说道:“茁儿他这会儿正让奶嬷嬷喂奶。”
贾母这边厢,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黛玉怀中的女儿贾茹,笑了笑,问道:“这丫头眉眼可真像你和你娘。”
对贾母而言,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而这个贾茹则是重孙女,有道是隔辈亲儿,隔着两辈更要亲上许多。
黛玉罥烟眉之下,粲然如虹的星眸含笑,道:“老太太,旁人也说,茹儿像我小时候的眉眼气韵。”
这会儿,宝玉扭过一张胖乎乎的大脸,转眸之间,目光一往情深地凝视着黛玉。
纵然是时隔多年,宝玉仍然对黛玉念念不忘,不改初心。
宝钗就在说话之间,就在一旁端起青花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看向不远处落座的宝玉,不知为何,就是想起当初她初来神京城的时候,家里人还想让她嫁给宝玉。
那真可是一生噩梦的开始。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嬷嬷进入厅堂之中,说道:“老太太,王爷来了。”
就在说话之间,就见那蟒服青年从外间快步而来,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行至近前,问道:“老太太。”
贾母那张苍老、白净的面容之,不由现出一抹繁盛的笑意,温声说道:“珩哥儿,你来了。”
贾珩进入厅堂之中,看向贾母,询问道:“老太太相召,不知所为何事?”
贾母目中带着期待之色,说道:“刚刚听外间说,你已经恢复本姓了。”
贾珩朗声说道:“是有此事,我已经布告于众,恢复本姓,以正视听。”
他如今也算是布告于众。
贾母道:“那珩哥儿,你先前不是说……”
贾珩落座下来,脸上神色就有几许古怪,说道:“荣国府方面的爵位,应该怎么说?”
说到此处,不远处的王夫人已经支棱起耳朵,做出认真倾听之状。
可以说,王夫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
哪怕现在贾政已经荣升为六部侍郎,但对于好处,王夫人从来就没有嫌多的道理。
这会儿,邢夫人开口说道:“荣国府当中,按例应由长房继承。”
贾母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邢夫人,温声说道:“怎么一说?”
邢夫人道:“琏哥儿媳妇儿不是还在这儿吗?手下有一对儿龙凤胎。”
此言一出,整个荣庆堂中的气氛顿时就是古怪了起来。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凤姐膝下的那一对儿龙凤胎是珩大爷的种?
而凤姐一张艳丽无端的脸蛋儿“腾”地红了起来,丹凤眼之中萦绕着恼怒,手中的帕子攥紧了几许。
她这个婆婆成心让她出丑。
贾母清叱一声,说道:“胡闹!”
贾珩面容淡漠,伸手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到了他今日今时之地位,对于这些已经是没有什么感觉了。
贾母默然片刻,转眸看向贾珩,问道:“珩哥儿,你怎么看?”
贾珩道:“长房这边儿,贾琮在京营现已擢升为千户,由其继承宁国府的爵位,我贾族又可增一少年武勋,为族中助力。”
贾母闻听此言,面色变幻不定。
贾母还真有些想不出琮哥儿究竟是何人,不过心里隐隐想起一人。
王夫人面色变幻,手中攥着的佛珠手链,不禁用力了几许。
这个珩哥儿怎么能这么做?
宝玉是他的小舅子啊?
还有她的两个女儿都给了珩哥儿。
而邢夫人顺势接过话头儿,笑道:“老太太,珩哥儿说的对,应该由琮哥儿继承西府的爵位才是。”
如果贾琮接了宁国府的爵位,那她就是嫡母,掌握法理上的优势。
贾珩道:“知道老太太心向宝玉,但宝玉的前程不在爵位,而在士林,我朝以军功作为进身之阶,琮哥儿继承爵位,也是名正言顺。”
他同样可收一位铁杆亲信,而将爵位给宝玉算什么?府中再养一个富贵闲人?
贾母这会儿倒是真的沉默了下来。
邢夫人那张白净面皮上可见笑意热切无比,道:“让琮哥儿继承爵位,才是正理。”
王夫人则是在一旁气得心头暗暗咬牙。
怎么轮到大房的庶子继承爵位?还要差上一些的吧?
贾母问道:“珩哥儿,那东府的爵位呢?”
贾珩神情不置可否,道:“东府爵位,暂且先看看,不过东府方面已经绝嗣,我想着从我名下子嗣当中选一人承继,倒也不负与贾家的这一份缘法。”
贾母闻听此言,又是一阵沉默不语。
贾珩作为贾家的政治倚靠,与贾家的联系愈发紧密,意味着贾家的势力越牢固。
贾母这边厢,忽而面容微顿,开口说道:“珩哥儿,你说的对。”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这件事儿就先这样吧。”
说着,似乎想起什么,转眸看了一眼老神在在,将一双痴痴怔怔的眼神,不错眼珠地落在黛玉身上的宝玉,道:“宝玉,最近可参加了科举考试?”
上次,恩科考试之时,宝玉并没有考中进士,目前还是国子监的监生,当然,宝玉也没有参加过乡试,算是走了恩荫监生的捷径。
宝玉正在怔怔出神,身旁的妻子许氏则是在一旁轻轻拽了拽,道:“夫君,珩大哥问你呢。”
宝玉似是如梦初醒,迎着贾珩的目光注视,连忙说道:“今科准备休整一年,整理学问,下一科再行下场。”
贾珩点了点头,声音清朗几许,说道:“宝玉,你只要中得进士,以后可为绯袍之官。”
宝玉闻听此言,却并无反应,神情讷讷。
一旁坐着的许氏,那张白净无瑕的脸蛋儿上,笑容则是要热切许多,连忙拽了拽宝玉的衣袖。
宝玉此刻抬眸看向贾珩,目中似是现出一抹思忖之色。
而就在这时,鸳鸯进得厅堂之中,带着几颗小雀斑的脸上洋溢着笑意,道:“老太太,后厨的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先不说那些,先用晚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随之落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