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单薄,三位军人的颤抖也变得更加地剧烈。
寒续笑了笑,心情并不平静地长吐口气,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就是忍不住地接着道“所以做人有时候必须明白自己到底值多少钱,然后再好好衡量下自己该做什么样的交易。你们就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从头到尾你们怕的是我过激反应引爆手雷,但其实你们更应该怕的,是他们。”
寒续挑了挑下巴,点向前方一辆辆汽车构建起来的城墙中的某处,道“看到那里了么?”
队长慢慢抬起头,惶恐得全无脸色和冷静可言的脸被穿过车窗的明亮光芒照亮,一双反射着灯光的眼睛,望向了寒续所指的那里。
那里是一根黑洞洞的枪管。
这里有许许多多的抢光对准了他们,不过这一只却不太一样,虽然在灯光与黑暗交织的掩盖下并不明显,但是作为一位中等品阶的械师,仔细却看能隐隐看到,那位枪手的枪管和其余人的枪管的瞄准方位,有细微的不同。&1t;i>&1t;/i>
这枪口瞄准的对象并非是寒续,而是他。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仿佛也都忘记了跳动。
寒续也擦了擦不知是气温慢慢升高,还是身体内部的压力慢慢增大而流出的汗水,低沉的声音艰难地穿过场间三位军人的耳膜,道“现在是凌晨三点十八分,十七分钟的时候,这根瞄准我的枪管,瞄准了你的队员,而这里还有很多的狙击手的枪口,也都不是对准的我,而是在对准你们。”
“知道什么意思么?”寒续冷笑着,“去年我为了害死萧风,杀了他劫持的联邦中校,今年他们为了不让局面这样继续僵持,也同样会杀了你们。”
三位军人开始不受控制地痛哭起来,几个魁梧的汉子,涕泗横流。&1t;i>&1t;/i>
人总是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在生死面前,很多人都会现所谓的坚强其实也和纸片一样的薄弱。
寒续冷笑了起来,不是因为因为三位军人的尊严尽失,而是他原本以为有血有肉的联邦军里,看来还是有人比他想象中冷酷。
原来大家彼此之间,还是都没什么差别。
而也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在他遭遇过很多的绝境,这一次,毫无疑问,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一次,不只因为周遭环境就像是牢房一样将他团团围住,也因为这些人表现出来不顾一切拿下自己的决心。
“本以为你们三个的命加上我的命,能成为重一些的筹码,看来还是我错了。”
“你们下车吧。”
寒续深呼口气,对着三位军人冰冷地说道。&1t;i>&1t;/i>
在这有些泛凉的凌晨里,最后几个字,好像是远端崖壁上地几根藤蔓上稀稀两两的藤叶,随风飘摇,模糊不清。
……
……
所谓的b计划,便是主动杀死三位人质军人。
这一切虽然违背人伦道德,但是在联邦里很多更为重要的事情面前,所谓的人伦道德,其实不值一提。
想到神玄帝在帝会时所表现出来的一些气派和做法,何眉没有觉得自己所为的b计划有多么高妙,只觉得太过冷酷无情,所以虽然下了准备执行计划的命令,但是并没有真正意义地去落实。
就像执行军令他们也必须考虑陛下的想法一样,作为夹在中间的那一层人,他们也必须考虑他们的做法是不是会给联邦带来更大的负面影响。&1t;i>&1t;/i>
一位长着鹰钩鼻的军官也是持反对意见的人,面色阴冷地分析道“三位军人的性命比起寒续的性命当然要差不少,但是这做法如果传出去,其余人会如何看待我们联邦军?而且就算是杀了三位人质军人又能怎样?要保证寒续不死,那还是要解决掉手雷的问题,所以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人质身上,而是那颗手雷身上,解决手雷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控制才能做到手雷不会伤及到他的性命?”
何眉身后,几位军官还在进行激烈地讨论。
谈判他们也尝试着谈了,这等程度的压力下,换做他们场间任何一个人和寒续交换位置,也只怕早就已经做好了投降的决定了,然而偏偏直到现在,寒续都还没有表现出半点逃妥协的态度,也让他们两难地处境陷得越来越深。&1t;i>&1t;/i>
这个世界上,不怕死的人真是为所欲为。
何眉心里这样想着,喝了口泡了一些提神药片的水,他背后是在喋喋不休激烈讨论的军方高官,前面是军队里另外开始展开与寒续展开谈判,妄图使其主动放弃抵抗的军人,再看着始终强光灯下无动于衷,好似爆过过度的照片般花白也无立体感的汽车,就算是喝了再多提神的水,他仍旧感到了疲惫。
这就像一个笑话,他们是联邦军队,又汇聚了联邦最强大的一批人还有各大年轻才俊,他们所要追击的对象不是什么逆天大能,也只是一个羽翼不丰的学生,然而追击的一开始是找不到踪影,后来确定了活动范围,却又找不到具体位置反而被耍得团团转,现在找到了具体位置,却又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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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一切就像是莫大的耻辱,抽在场间每一个人的脸上。
这件事情何眉已经做不了决定,场间的诸位巅峰强者,也做了决定,所以他们从刚才兆伽出剑表明了圣上态度之后到现在,也没有谁敢去做什么决定,因为从圣上告诉贺成节,要把寒续送到皇城让他亲自解决的那一刻开始,寒续的命就必须留到那一刻去。
场面和焦灼,而就是这个焦灼得空气仿佛都成了流油粘稠的时候,那场地中央被无数双眼睛凝视的汽车车门,忽然开了。
“戒备!”一位军官条件反射地大吼,所有的枪支,似乎都在瞬息之间上提,对准了车门,任何异变生,便会有无数的弹雨倾泻而至,这峡谷中央纵使有辆坦克,也将灰飞烟灭。&1t;i>&1t;/i>
不过没有任何异样生,出人意料的是一位浑身被汗水打湿的军人,从车里极度艰难地钻了出来,而才出来,他便因为两腿太过酸软,而噗通跪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位军人也好若是刚刚破壳而出的蠕虫,极度缓慢与困难地钻出汽车,其中一位将这位军人搀扶起来,然后在所有人困惑而略微恐惧的目光中,一步步地朝着何眉他们这一侧走来。
迎着灯光而去的三位军人极度狼狈,好似三只夜晚里光中挣扎的折翅飞蛾。
“这……”即便是古丹学院的三位校长之一的邓校长也不禁锁眉,不明白现在的情景到底是什么一个意思。
林锁秋同样深深眯着眼睛,看着出来的三个军士。
在他们靠近包围圈的时候,很快便有数位军人上前检查他们,确认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可能的危险物存在,而在确定了这一点后,立马便有数位医疗人员上前,将他们带完后方检查身体情况。&1t;i>&1t;/i>
“你们怎么出来的?”何眉走上前,朝三位军人冰冷地问道。
“他……他放我们出来的。”队长低着头,因为自己们三人是被寒续劫持的关系,而不敢看何眉的眼睛。
何眉的眉头轻挑,看着敞开了车门,然而自己却依然稳稳坐在车中的寒续。
“你这是在闹哪一处?”何眉深深地眯眼,不禁不自觉地掰起了手指,噼啪作响。
……
……
寒续嘴里叼着一根烟,不过没有点火。
说起来觉得有些可笑,作为地下兴风作浪的黑暗行者,无关年纪,怎么也算一位江湖人物,无论书籍上还是现实中,但凡是江湖人物身上就会沾上许多很江湖的气息,譬如烟酒,某些极端的,甚至还有毒。&1t;i>&1t;/i>
可能是英雄豪迈需要这些东西借以丈量气概,可是寒续却从来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也完全不感兴趣,这时候嘴里叼着一根军士的烟,也没有抽的意图,只是觉得含在嘴巴里面,似乎可以轻微舒缓下他脊背上的压力。
现如今车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车上的四扇门敞开了三扇,外面的轻风顺着峡谷涌进车门,毫无阻碍地吹到了他的身上,寒续不禁掸了掸身上军装的灰尘,取下帽子,乱糟糟的头下,是那张灯光里有些灰白的脸。
他看着回视镜中的自己,被光芒笼罩,好像看到了死亡降临。
他觉得有些恍惚。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复杂的人,至少并不简单,很多人很多时候都并不理解他很多的做法,很多人很多时候会认为他做的很多事情,都有些好似圣母,无论是劫富济贫,还是有时候为了某些人,去豁出自己的命。&1t;i>&1t;/i>
但是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做错过,也从来不渴望别人理解自己。
当你生活在了一个自己觉得充满了不公充满了肮脏的世界,当你从小便开始经历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可以承受的苦痛时,任何人都会走向极端,可是他没有,他心里也有很多黑暗的东西,只是他觉得,更多时候,或许他的黑暗其实可以有更光明的表达方式。
同样的环境,总是能培养出不同的人,愚昧混沌的世界里会有圣者问世,而一个臭水沟里出了不计其数的大奸大恶,也总有出一个善者的时候。
他可能不是那个善者,但是他想是。
帮别人有错么?爱别人,有错么?
为什么自私自利,才会是某些人心中的对?凭什么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爱恨情仇的权利?&1t;i>&1t;/i>
我是低等民,所以我的人生,就该是别人认为的样子?我是低等民,所以就只准别人来试图杀自己,不准自己还手?
所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不禁觉得有些困惑和迷惘,生死之际,他想不明白的问题只有一个。
我,做错了什么?
……
……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过去,这场焦灼地对峙,很快便维持到了凌晨五点。
再过两个小时,东方便白,只是这场黑夜还依然混沌。
寒续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丹田之中,还在静静地吐纳元气。
莲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唐欢,声音也轻轻地响了起来“你在想什么?”&1t;i>&1t;/i>
车里已经只有他们两人,前后数十米的位置,也都是留下了便于扫射的空旷,这样的对话,自然不用担心别人听到。
而场间诸位泰斗境强者此刻仍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样,也足以证明即便是他们,也没法感知到皇唐欢的存在。
寒续看了眼手中捏得恍惚间仿佛都变形了的手雷,摇摇头道“没想什么。”
皇唐欢沉默了下去,片刻后道“你要死了。”
她的话音落下,寒续觉得这些光线好像是许多只白蚁在蚕食着他的精力和,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点头道“嗯。”
留下几位军士做人质,还是到现在的不放弃,其实都只是没有实质意义的负隅顽抗而已,除了将时间继续延宕下去,并不可能改变这样的局面。&1t;i>&1t;/i>
寒续又笑了笑,道“抱歉了,你下错了筹码。”
莲子中的皇唐欢忽然感到了几丝悲哀,不知是因为寒续杀了鬼巫,所以勉强也算她半个恩人的关系,还是因为这几天的相处,让她开始认同这个年轻人,总之,她的心情有些颤动。
“如果我还有一些巫力,我便能带你离开这里,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谢谢圣后了。”寒续真挚的感谢,“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在想,自己如果都活不下去了,能有什么办法把你送到神风联邦里面,你想去的地方。”
皇唐欢不禁微怔。
她怎么都没想到,寒续这时候在想的事情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部分。
“我觉得,你比神玄帝更适合当皇帝,你也会是一个好皇帝,你能活着的话,比我活着的意义,大得多。”寒续呼了口气,自嘲道“只可惜,好像并没什么办法。”
皇唐欢微微地低下了脑袋,道“你现在的打算呢?”
寒续摇摇头,把自己的脚翘到了座椅上,姿势有些惬意,嘴角却是冰冷,道“他们想抓我,即便我难逃一死,我也不会让他们那么顺利。
我可是,白帝选中的,期盼于打败南宫蝠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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