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日头刚刚在地平线露头儿,一进的院子里就响起了清脆的童音……
“阿娘,手臂要伸直……肚子要收回去……腿要蹲下去……”宋三娘手里拿根儿削圆的树枝,指点着花氏锻炼身体,脸蛋儿绷的紧紧,一只手背到了身后,看着小小的人儿,反差萌死个人儿啊!
“呵……呵……”花氏咽了口唾沫,可怜巴巴的看着三娘,“我好累啊!能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三娘脸色沉了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听着三娘的指挥,咬着牙练了半个时辰。
宋王氏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小先生’、‘大学生’,觉得单纯可爱,让人见之欢喜。
“见过婆婆!”
“见过阿婆!”
宋王氏对她们点点头,往花氏的屋子里走,小院儿被她们拾到的处处可见绿色,五彩的小花,树下的秋千……
虽不是很名贵的花花草草,却看着生机勃勃,让人感到一股热烈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阿婆,您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花氏擦了擦头上的汗,规矩的站到了一旁,给宋王氏奉茶。
一会儿她们便要去给宋王氏请安,为何她会提早来?
难不成……三娘又闯什么祸了?
“今天是三娘上族学的日子,我特来嘱咐她几句……”宋王氏招招手,“三娘,来!”
她昨天想了一夜,觉得还是应该过来说一下,比较妥帖……
“婆婆,有什么吩咐?”宋三娘抬头看她,明明只有五十多的年纪,却已经满鬓斑白,与其他同年龄段儿的贵妇相比,老了一倍不止。
这里面,有年轻时,费尽心思的谋划,也有年老时,为儿子操持家事的辛劳。
女人的一生,落到最后,不过是些还不完的儿女债,真是没劲啊!
“三娘啊!”宋王氏摸了摸拐杖圆润的头儿,“族学之中,不止有宋氏子弟,还有外姓的小郎君,凡事多思多想,莫要冲动行事!”
“是,婆婆!”宋三娘微笑应下,“您放心,只要无人惹我,我自然不会失了体统!
若有人上赶着讨人厌,那我宋氏的嫡女,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握着小拳头比量了一下,看起来奶凶、奶凶的,只有她自己清楚,他们若敢惹,她就敢咬!
“呃……好!”宋王氏一哽,脸色颇为尴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今天这么早来,其实是想让三娘在学堂上,多维护自家颜面,莫要与大娘、二娘一般见识!
可三娘一句话,怼的她无言以对!
论年纪,吴氏那两个,比三娘大;论身份,三娘是嫡,那两个是庶……这么论,都轮不到三娘去让着那两个!
“唉!”宋王氏叹了口气,“今日不用去我那里问安了。你好好准备上学的东西吧!”
付嬷嬷扶着宋王氏出去,花氏与三娘一直送到门口,才折身回来。
圆桌摆上早点,传菜的婢女退下,只留了原香与丁香一旁伺候。
她们院子里一直没有添新人,宋王氏曾经提起过,但三娘说,她要自己挑选!
宋王氏也由着她,以至于,现在她们只有两个婢女、一个嬷嬷……
“三娘,上了族学,有外人在的时候,对你两个姐姐谦让一些……”花氏见三娘峨眉倒立,不由的打了哆嗦。
“阿娘,我希望你记住!”宋三娘放下粥碗,接过原香递过来的香茶漱口,擦了擦嘴角,“你才是宋府的嫡妻!
如果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打杀了吴氏,管教那两个小的……”
“不不不不……”花氏急忙摆手,“我不愿意……不愿意……老爷他……”
她见三娘脸色越来越难看,慢慢的闭上了嘴巴……她怕三娘!
从生下六郎那天就怕,可是,离了三娘,她更怕……
她也不傻,自是知道,若没有三娘护着,她和她儿子,怕也难逃吴氏的算计!
“阿娘,你可以不愿意,但你不能忘记!”宋三娘起身,背对着阿娘,“也希望你时刻记得,你的女儿是宋府的嫡女,不是伏低做小的庶出!”
她带着原香回了自己的屋子,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往族学的方向去了。
宋府一共四个宅邸相连接,除了大房、二房、三房,还有一处是族学,那里还有汴梁城最大的藏书阁!
藏书阁有七层,一到三层都是儒家学派的书,四层是杂学,五层是游志类,六层的医学,每层藏书都过千,连皇子都会来这里借书……
宋家的藏书阁是多少学子的梦想,能借到书的,也就那么几家显贵官宦。
老百姓就不用提了,官职低的,也不好意思登门,官职高的子弟,也要按照规矩借书。
若不然,不仅没有下次,还会被张贴到耻辱榜上,让来借书的权贵,都看到,此后官途只怕是不顺!
宋三娘站在藏书阁下,抬头看着巍峨高耸的建筑,青色的瓦顶,红色的墙面,黑色的木窗……
这里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上一世,宋城毅没有让她去过族学,吴氏也不想让她去族学接触那些个小郎君,她便憋着一口气,将四层以下的书都读了个遍。
很多都难解其意,可还是让自己硬着头皮读了下来,渐渐地,她也摸索到了一些方法。
懂的,就放过,不懂的,就反复读。
有些读书人喜欢在书旁边写注释,一段时间后再借来读,很多她不懂的地方,就有人为她解答了。
虽然不至于弄得通透,但大致还是都明白的!
这一世,她要好好听先生讲,然后主要去看五层、六层的书,医道一途,她是决然不能放弃的!
世界很大,她不愿意困在这方寸之间,走出去的方法,能安身立命的资本……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医道了!
“你是何人?为何站在书阁之前?”一个穿青色长衫的男子,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小豆丁儿,仔细打量了一下,有几分眼熟……
他一拍脑门,才想起大房管家曾说,宋家三娘也要来族学上课,今天是初一,正是她来上课的时候。
“学生宋三娘,见过先生!”宋三娘拱手行礼,接过原香手中的茶盏,“先生,这是为您奉上的阿婆茶!”
宋楠源捋着胡须,低头看小人儿敬茶,态度恭顺,没有半点儿跋扈的脾气,似与传言不符。
“你有心了!”他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好茶!”
烤黄的板栗、炒熟的白芝麻、江南连核带肉的橄榄、塞北去壳的胡桃……
浓香纯正的阿婆茶,一碗怎么能够?
“先生,我阿娘说来求学,要对先生如父亲一般尊重爱戴,不得有半点不敬!
我年纪小,也不懂如何表达自己对先生的敬意,便早早起来,为先生熬制了阿婆茶,聊表心意。
但……”宋三娘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手指,“先生,我第一次做,用料不知轻重,有些多了……”
她接过原香的提篮,费力的往先生那里送,他急忙接过来,眼角瞄了一下,里面好像有个小坛子,正屡屡的冒着热气……
“您看,能帮忙分一下吗?”宋三娘露出了一个憨笑,尽肯能控制在有点儿小聪明,又不是聪明的过分那种……她脸有点僵了……
“你辛苦了!”宋楠源矜持的点了点头,“去学堂里准备吧!”
他预估了一下,这些也就够他一人吃的!
赶紧拿走,可不能被看书阁的老头儿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