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娘带着弟弟站在国公府门口,等着通传小厮回话,从辰时等到了巳时,又从巳时等到了午时……
宋青嵘满头大汗、腿软的靠在了阿姐身上,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含恨……
“六郎……将脸上的表情收起来!”宋三娘面色淡然,身姿挺拔的站在门口,远远看去,宛若幼松一般青翠秀丽。
蜀国公夫人是远近闻名的泼妇!
无论哪个妇人提起她,都带着几分嫉妒、几分艳羡,她的泼辣之名也随着妇人心中的不甘,愈发的水涨船高。
弟弟如今将她的宝贝儿子打了,她又如何能轻易放过他们?
不让进门,这种程度的刁难,不过只是开胃菜罢了!
“阿姐……”宋青嵘有些委屈,有气无力又软软的叫了一声。
“心里想什么,脸上不要露出来!”宋三娘低头看他,眼神温暖,轻轻将他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你表露在外的越多,对方就越能掌握你的情绪,并因此掌控你……反之,亦然!”
已经站了几个时辰,她也很累,但看看周围路过的百姓,想来国公夫人‘母老虎’的威名会比之前更胜一筹。
“咦?”赵缑外出采风归来,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站在自家的大门口,看样子已经站了好久,脸上都露出了疲惫之态。
宋三娘回身见一高大中年郎君,身穿紫色曲领(圆领)大袖袍,下裾加横襕,腰间束玉带,头插白玉发簪,脚登厚底儿软布靴。
服紫袍?
在瑞宁王朝,尤其是在汴梁,衣服的颜色、布料可是有很大讲究的。
礼法规定三品以上公服为紫色,五品以上用朱,七品以上绿色,九品以上青色。
皇帝着龙袍,官员着皂袍,无官着白袍,最普通的百姓着布袍。
对于女人用的首饰,同样也是有要求的。
金银、翡翠、珍珠为材料的首饰只能用于贵族命妇,民间不得使用。
老百姓爱美,可以用玉质、水晶、琉璃等作为饰品,鲜花、布带除了黄、紫、朱、绿(这个颜色,应该没有人会裹头上吧!)、青……这几款颜色,其他都是不拘的。
“宋家三娘见过赵国公!”她福身行礼,却整个人向前软软的倒了下去……
“阿姐!!!”
嘶声裂肺童声叫开了国公府的大门,邢秉懿趾高气昂的表情,在看到赵缑怀中半大不小的宋三娘时,脸色极为难看,半眯着眼睛盯着,见老爷看过来,’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直到走回小儿子的房里,坐着喝了一盏茶,也未见老爷跟过来。
往日若是她表现的如此明显,他早就尾随在后面,没有几句好话,但眼神中讨好的神色,却让她有种难言的满足感。
“岱荷……”邢秉懿将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满意的看着一旁,眉目如山水一般的清秀女子吓得缩了缩肩膀,颤巍巍的将手臂伸过来,被她掐起一点点皮肉,狠狠的拧了一圈儿,“去看看老爷在做什么?”
“是!”岱荷收回手臂,放下宽大的袖子,转身出去了。
“呼~~”邢秉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散去了些,见岱荷缓缓而出的妖娆身姿,心中却是不屑,长的美、身型好,又如何?
她像老爷要人的时候,他不也是痛快的给了?如同给一件不值钱的物件儿一般……
书房连她都没进去过几次,凭什么让岱荷这狐媚子成天在老爷面前红袖添香?
不过是个婢女,邢秉懿打她、骂她,她得忍着;将她配给个瘸腿的马夫,她也得忍着。
听闻,那瘸腿的马夫,下手可是比她更狠呢!
转头见赵伯玖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由的有些尴尬,“刚刚是阿娘在疼爱岱荷,她越疼,表示我越重视她……”
在儿子雪亮的目光中,她有些说不下去,好在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躺回了床榻上。
在她暗自庆幸之时,未见到小儿子脸上鄙夷的神色……
真拿他当三岁小孩子了?
大哥也是,明明就对他的婢女动手动脚的占人便宜,却说是疼爱对方;阿娘更是胡扯,岱荷姐姐疼的都快哭了,却说自己重视她才如此……
真是,满口荒唐言,半句不得真!
不过,这些事儿是他们的,与自己无关,他也懒得操那份心。
昨日,宋三娘不是送了拜帖,为什么这个时辰了还不来?
莫不是畏了阿娘的声名,不敢来了吧!
阿娘声名太盛也不好,大哥现在都还没成亲,屋里小妾通房、庶子庶女倒是不少,媒人踏遍了所有门第相当的人家,没有一个肯把闺女嫁过来的。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心心念念的人儿,正躺在他阿爹的床榻之上,被府中的大夫把脉问诊。
“禀国公爷,小娘子无事,只是站得太久,疲劳忧思,喝些滋补的汤剂,便好了。”邢大夫收回脉枕,对着床上杏核水眸的小娘子温和的笑了笑。
他虽然是邢家的旁支,但委实看不惯邢秉懿泼辣跋扈的性子。
这小娘子看着不过岁,旁边的小郎君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即便是犯错伤了二郎……他与太医都看过,是没什么问题的。
想来,也是这小郎君实在太小,用不上什么力道。
“从南,去厨房将我的燕窝盏拿过来!”赵缑看着床上的宋三娘,见她大大方方的给自己见礼,并要弟弟也与他见礼。
两个小娃娃规规矩矩行礼的模样,看着格外喜人,他也捋着美须笑着点头,“你昨日的拜帖,我们收到了。”
“赵国公,舍弟年幼,无论什么样的起因,赵二郎君如今卧床,总归是我们的不是……”宋三娘无声一叹,“本想请婆婆带着我们一起来贵府致歉,但婆婆年事已高,今日身子又有些不爽利……这才冒昧递了拜帖,想先行带舍弟道歉,等阿婆身子好些了,再请她老人家带着我们登门致歉。”
“好了!”赵国公接过燕窝,见床榻边豆丁一样的小娃娃,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碗,便递给了他,“我小儿无事,只是他阿娘向来娇惯他,所以在床榻上躲懒呢!”
宋六郎不管他们大人间的扯皮,端着燕窝碗,一口口的喂阿姐……
“抱歉!赵国公,失礼了。”宋三娘不愿拂了弟弟的好意,便用手遮着,拉起面纱喝了一口。
“不必在意!”赵缑见宋六郎小小年纪便如此乖巧,想想自己两个儿子,这么大的时候,都干了啥?
大儿子掀了学堂里一个小娘子的裙子,被人家父亲追着打,还是他硬着头皮去道歉,这事才算了了;小儿子哭闹着不断奶,死抓着乳娘的胸,将人家抓肿了……
为了能让宋三娘自在的喝完燕窝,他抬脚往外走,坐到了书案前,手里拿着书,却立着耳朵听里面两个小的推让燕窝,最后协商决定,一人一口的将燕窝喝完。
他看着手中的字帖,心情忽然愉悦,往日觉得小孩子烦闹,今日却觉得岁月静好……
于是大笔一挥,一个笔触流畅、意境非凡的‘静’字,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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