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娘将头放到了外祖母的膝盖上,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眼皮越来越重,却因为烦乱的思绪而无法入睡。
“三娘啊!”郝妙轻轻拍着她小小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安抚她的情绪,“下次说话、做事……一定要多考虑一下对方的身份、地位!
你今日是仗着年纪小,官家不与你一般见识,下次绝不可拧着来了!”
“三娘记下了!”她抬起身子,觉得头好痛,手也好痛,“外祖母,我们下次不进宫了,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聪明了不行、愚笨了不行、机灵了不行、反应慢了也不行……
“三娘,你不可有这种想法!”郝妙摸摸她的头,“未来你嫁的人家,必然也是高门大户,如何少得了宫廷宴会?”
可不能像她那个没出息的女儿一般,不想面对就在家躲懒,让小小的孩子出来独自面对这样险恶的世间。
“嫁人?”宋三娘抱着她的胳膊,头靠在上面,软软的像云朵一样,“祖母,三娘不嫁人!”
“胡说!”郝妙重重的拍打她一下,见她缩了一下肩膀,顿时觉得自己下手有点儿重,语气上柔和了很多,“你才多大点儿就想着不嫁人?等长大了,估计外祖母想留你几年,你都不愿意呢!”
“可嫁人有什么好呢?”宋三娘缓缓的合上眼睛,低低的说“要为男人管理一家子老小的吃喝拉撒;要为男人经营好名下的产业,以便于他外出应酬;要冒着生命危险为男人怀孕生子,期间因为不能伺候他,还要将身边的婢女开脸,送到他床榻上……女人这一生……图什么呢?”
郝妙感觉肩膀上一重,知道三娘今天是累极了,可刚才她说的那番话在她心中翻起一片惊涛骇浪。
她们这一辈嫁人,多半都是为了富裕温饱,谁嫁的门第高,在外人眼中便是过的好……可心里的苦楚又能与谁说呢?
她现在有些后悔让宋家那个老妖婆随意安排三娘来掌管中馈,过早的让三娘认知到与人婚后的日常生活,对三娘有百害而无一利!
尤其是三娘如今自己有私产,且经营的还不错,那未来的夫婿是谁,她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期待了。
三娘本身就出身高门,再高还能嫁到哪儿去?
有钱……对高门无欲无求……怕只剩下个人魅力了。
可合适三娘的郎君又哪里是好遇见的?
她满眼忧愁的看着身侧这个小磨人精儿,之前怕她没几年就要嫁出去了,现在怕她有这种想法就嫁不出去,也是操碎了她一颗老心脏啊!
付嬷嬷在花家的外厅喝了两盏茶,频频向外观望,见花老太君牵着一脸迷糊的三娘往里走,急忙起身相迎。
“见过花老太君!见过三娘子!”她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子,等着两人落座才又开口,“我今日是来接三娘子回府的!”
她见花老太君陡然沉下的脸,心中发苦,昨日老夫人见三娘醉酒打闹到了御前,巴不得花家把人接走,官家若有怪罪、惩罚,也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花家头上。
今日见花老太君带着三娘进宫,且宋副宰回来的时候,说了三娘面圣之时并无大错,还帮着太医院改制,深得官家喜爱。
老夫人一想,三娘是自己的孙女,如此好事儿不能落到花家头上,便急急的让她过来接人了。
“昨日怎么不见你们将三娘接走,今日反倒急吼吼的要将人带走……”郝妙喝了口热茶,将茶碗往桌上一放,“我已许久没有见我的外孙女,想要多留她几日,你便如此回你家老夫人吧!”
“这……”付嬷嬷无奈,只得转身看向一旁的小人儿,“三娘子,您看这……”
她想着,三娘怎么也是宋家的孩子,老夫人召唤回家,总不至于会驳了家里长辈的面子。
“我说不让她回去,你问她做什么?”郝妙眼睛一立,当着她的面给三娘施压,当她死了吗?
“可三娘子毕竟是宋家的孩子……”
“阿婆、阿婆……”石羑里提着裙角跑进来,“天使来了,我已经安排人去准备香案,我们得出去领旨了。”
郝妙见三娘下意识的抱紧了身后的椅背,那副‘一步路都不走’的小模样,让她无奈扶额。
罢了,三娘今日也累了,便随她吧!
“三娘,快放开,跟我们走!”石羑里上前拉起三娘,笑着点了点她微微紧蹙的眉心,“这次是秦总管亲自来宣旨……你可不能这副模样,快笑一下!”
“三娘,不愿去,就不去了,你拉她做什么?”
大息妇向来处事稳重,也疼三娘,怎么这次非要跟她过去不可?
“阿婆,圣旨是给三娘的,她当然得去啊!”石羑里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她没说清楚,可此刻也不好细说……
“外祖母,我们先去把圣旨接下,别让秦总管等的太久了!”宋三娘小大人儿一般的整了整衣襟、头发,跟着她们出去了。
一众人跪在了香案前,听着秦大福抑扬顿挫的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
今宋家三娘,有医者之能,且才思敏捷,特授以军医一职,紧随大军去往北侧边疆,钦哉。
敕命仁宗十五年元月十七日之宝”
宋三娘磕头谢恩,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像模像样的从荷包里摸了一张交子(银票),握拳拿出,向秦总管伸去。
秦大福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小小的拳头,交子的边都没包住。见她固执的伸手,只得大手包小手,自欺欺人的收下了她给的赏钱。
一看就是个没经验的小娃娃,打赏一般都是银子、金子或者珠宝一类的……三娘这上来就给交子的手段,有点儿愣头青的可爱。
“咱家是先到的宋府宣旨,你师父宋楠源已经入太医院,先从御医做起,官家特别嘱咐了一句三娘的师父是专门给我看病的,不会去我那个危险的后院,让她放心便好!”秦大福回想了一下官家的表情,那叫一个气不过,好笑中带着几丝隐晦的羡慕。
“嗯……”宋三娘憋红了脸,想到外祖母在马车中说的话,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只得转头看向身后,“大舅舅,咋说能让官家高兴点儿……快来救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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