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朗,白云飘飘,偶有清风吹过,带着铁锅里热气腾腾的白雾飘向更远的地方。
宋青嵘气哼哼的跑到孙福旺这桌,背对着阿姐,耳朵却支棱着,听着身后人的对话。
他们之间不过一步之距,只要不刻意低声耳语,都是听的清楚的。
小摊主乐呵呵的一碗一碗往外送云吞,桌椅有限,很多侍卫、婢女、小厮、车夫都站着或坐在路边等候。
跟着郡主、君侯在一起,每到有好吃食的地方就停下来,停下来后,吃食必然人人有份儿。
也就造成了人人多多少少都有发福的迹象,尤其是擅长轻快功夫的侍卫,明显感觉自己笨重了不少。下定决心,除了正餐,再不多吃。
奈何别人吃的太香,往往一口、二口的蹭人吃食,最后吃的不过瘾,又加了一份,反而比之前吃的还多。
摊主先是往衣着最富贵的娘子桌上送,可她却说,先给那些坐不到桌椅的人送过去……难得的好主子啊!
等宋三娘吃上云吞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吃完好久,开始站在马车旁安静等待。
“这位老板有什么热闹事情给我们讲讲可好?”司水笑着问他,将手里的银子递过去。
三娘每到一处用餐,都会问问周围发生的事情,大到官府案件,小的邻家吵嘴,事无巨细,三娘都认真的听着。
她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晚上便问三娘……
‘我们之前接触的不是自家掌柜,就是官宦女眷,再来就是武将兵士……仔细想来,我们从没有接触过真实的百姓生活。
这一路慢行,刚好可以听听各地风土民俗,也可以了解一下普通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届时到了楚州,也好与当地的百姓好好相处……’
从那以后,她和黑蛋儿听的也格外认真,希望到了自家封地,可以多帮三娘一些。
“用不了……用不了这么多……”摊主一边故作腼腆的说,一边把银子往自己怀里揣,“最近应天府确实是有桩大热闹……”
他等了等,以为小娘子会追问,却见她依旧慢条斯理的吃云吞,似对这事完全不感兴趣一般。
不由尴尬的擦了擦汗,“应天府安抚使司李大人……您应该听说过吧!”
司水淡笑的点头,不止听说过,还见过,抬了抬下巴,示意摊主继续。
“他前两年娶那个续弦的夫人与自家堂兄有染,被乡里沉塘,他如今也被降为提点刑狱司,可谓人才两空、里子面子都没了!”
他见对方还等着,眼珠儿转了转,搜肠刮肚的又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乡间八卦都说出来了。
司水见他肚子里真的没货了,才打发他下去。
“摊主,劳烦再煮一碗云吞,馅大料足的那种……”宋三娘用眼睛余光往后看了看,“先生跟了我们一路,可否现身了?”
从离开李正文,这位先生就一直跟着他们,原来还和他们同住一间客栈,吃食上也有肉食。
后来渐渐不和他们一起住,第二天才见他跟在队伍的后面,周而复始,直到今天他已经形容不整、面黄肌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四处游走的体面乞丐。
易胜杰一个馒头吃三天,实在忍不住这么多人一起吃肉食的香气,不知不觉间靠的有些近,被郡主发现了……或者说,她早就发现了,只是在他最潦倒的时候才开口,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宋三娘托着腮,看着现在还在吃的唯二两人,黑蛋儿已经吃了三碗,这是第四碗,速度已经减慢,吃的也非常享受。
只是碗里那厚厚一层辣椒油,还有飘散在她周围让人牙酸的醋味儿,让旁人觉得,那碗云吞并不如她吃的那般香。
先生吃的速度快,看着却还算优雅,颇有落魄酸儒的气质。
易胜杰干了三大碗云吞,用袖子挡着嘴打了个饱嗝,看见郡主晶亮的眸子,清亮亮的,如同阳光洒在碧绿的湖水上,让人心旷神怡。
“你跟了我们这么久……要做什么呢?”宋青嵘终于忍不住,跑到阿姐这一桌,看着这个脏兮兮的男人。
从他开始跟着的第一天,居木就来告诉他们了,只是阿姐吩咐下去‘不用理’,大家就都心知肚明的视而不见。
“君侯以为……我是为何呢?”易胜杰看着面前这位小君侯,他有一双与郡主相似的桃花眼,眸子中也是清澈透亮,是个漂亮干净的小少年。
只是,小君侯眼中的清澈透亮,是属于少年人本有的天真,未被岁月污染的纯净。
而郡主……他转头看向她,姿态未变,依旧笑意盈盈,依旧眸光如水,那里的清澈透亮,是经过岁月的打磨,是遭受人间苦难后的豁达,是对未来满满的期待……两者相比,高下立见!
“你是来投奔我们的吗?”宋青嵘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天他和李正文一起来道歉,身为小厮,姿态却不比李正文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君侯睿智!”易胜杰展了展衣袍,见郡主身后的婢女皱眉躲避,郡主却无甚变化,两手交叠,躬身行礼,“在下易胜杰,特来投奔郡主门下,望能做郡主的门下客!”
“我的门客?”宋三娘挑挑眉,“我不过一介女流,得到如今的品阶都是官家的恩典,且日后在我门下也不会有什么前途,说出去也无名声。
这些……先生,可知晓?”
这人也是有趣,放着年纪轻轻的阿弟不选,来找她这个女子门下做客,也是稀奇。
“自然是知晓的!”易胜杰再次行礼,“还望郡主收下胜杰!”
他择主,不是一日两日,他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如她一般,第一眼便让他有强烈的感觉,这便是他一生的主子!
“我不是很懂!”宋三娘摇摇头,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官道,上面零零散散、形色各异的人,“天下人,皆为名利而往,皆为名利而来!
先生在李正文门下,大才难以施展,我门下……亦是如此!
甚至于,做一个女人的门下客,无名无利可图,还很容易被人诟病。
我不是很明白……先生,为何要舍了李正文,来寻我?为何执意要做我的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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