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大一点的孩子赶紧阻止那纤细小手往自己嘴里送东西。
拦下来也没有看清楚。
不远处的大人只当是孩子们又起了争执,正欲走来,不远处的管事呼喊才让女人脚步微顿,只是高声的呼喊,让孩子们不要捣蛋,不然下回就不带他们出门了。
一通忙活。
至傍晚。
管事的是个中年留着八字胡的儒生模样的人,细数着金银和灵石,秉笔书写下。
儒生沉吟道:“许管事,上头决定整顿城建司衙门,从今往后,你们这些编外的,所得俸禄银两就要减半了。”
本还喜悦的许三娘愣了一下,张嘴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快了,就这半月。”
“你这孤幼院的掌印没听说吗?”
儒生正襟危坐,将拨弄的算盘闲置,合上了手中的账本,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活儿计本来就东奔西走,昼夜不得休息,还是另寻其他吧。”
“按理说,养济司的拨款……”老儒生刚想说什么又住了嘴。
上头或许不在意这些,然而这一层层盘剥下来,自然就不剩下多少,因此也就使得这位孤幼院的掌印自己还出门赚取灵石。
许三娘拱手强颜欢笑道:“多谢魏老告知,我正有辞了编外事宜的心,这来回奔走疏于对孩子们的管教。”
“听说许管事来自……高门?”儒生指了指天,然后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既然来自上宗高门,总该有些门路人脉,不说让上头增加用度俸禄,至少在天机城这诺大的地界能求一方公平。”
许三娘叹了一口气道:“个中缘由,分外复杂。”
领走今日俸禄。
也就领着孩子们离开了。
“看魏老似乎颇为瞩意那位孤幼院的掌印?”不远处走来的青年笑呵呵的说道。
“你小子没个正经,我是可怜那孤幼院的一班孤小,许掌印支撑这么大的孤幼院,总是会碰到难处的。”魏老面露怜悯的神色,接着又说道:“据说张家老祖陨落,城建司新任的掌印刚刚上任,这不就开始……”
“嘘。”
“您老年纪大了什么都敢说,我可不敢听。我还要在人家手下讨饭吃。”
青年赶紧走远两步,言语中倒是没有他说的那么凝重严肃,反而有一种淡然,就好像并不在意到底是谁是新任主官。
青年耸了耸肩,说道:“反正这些大老爷也就兴上政令下来,等他们腻歪,总还会继续修行的,熬过这一段时间就好。”
大多修士除非已确定没了进境,否则很少会专心其他的事。
毕竟修为才是根本。
不说有什么突破,至少也得保持住。
也有许多不愿修行的,要么就是资质不行要么就是家世显赫,做个不惹事的纨绔子弟外调一方也就是。
其中不同也有很多,总之不能一言概括。
许三娘则是修行的时间不够用。
孤幼院平日里的用度还有。
就是饥一顿饱一顿,平日里清汤寡水连丁点的肉沫都见不着,这样别说修行了,连身体都长不好。
等这些孩子长到十岁,会接受天机府的灵根测试。
出类拔萃者前往大器宗,资质一般者被家族或是城中势力以及附庸宗门招揽,再次者要么成为散修,要么再向外选择,没有灵根则会遣至域城甚至是凡俗地界。
但是,见识过修行界的繁华,又怎么可能会甘愿沉入凡俗。
所以很多没有灵根的人也会选择以武入道。
然而能重返修行界的则寥寥无几。
不过这也足够了,在天机城的这些年,有灵米壮大身躯,至少十来岁沉入凡俗能有谋生的能力。
不会因为离开了这里而饿死。
城建司的傀兽马车奔走在天机城的宽敞道路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众人送回孤幼院。
这也算是编外人员享受的福利之一。
之后该是无法受用。
走下马车的许三娘骤紧了眉头,领着这帮‘泥猴子’本该是开心的,甚至他们还帮上不少忙,为城建司搬砖添瓦,虽然并没有得到多余俸禄,好在有半斗杂米,这也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许三娘却根本没办法开心。
她也不知道应该寻个什么营生。城建司那边俸禄减半就根本不值得再去,哪怕再去也不过是白费时光罢了。
“炼丹炼器全需要控火。”
“我没有火灵根,重练火行术法肯定费劲。”
“制符演阵,需要不凡的天分笔力,以及对阵盘的揣摩钻研。外出打猎……”
还不等多想就被她否定,凡是外出的事情都不用多想,她的修为不足,而且孤幼院得有人照看着,外出就是找不痛快。
“御兽、灵植、……”
“鉴宝、傀术。”
许三娘思来想去发觉还不如码头苦力,至少她操控的土傀儡还算出众,这门术法娴熟到连口诀都能倒着念回去。
这也同样不是件容易的事,码头苦力也有自己的帮派,不是帮里的人,根本没法在码头干。
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
“三娘,三娘,小丫差点又把那个铁疙瘩吞下去了。”
瘦猴赶紧捉住小丫的手,就连原本贪吃的小石头也赶紧出手,眼疾手快的把铁疙瘩抓到了自己的手里,仔细的瞧了瞧,当真不能吃。
这东西吃了怕是要坠坏肠子,比观音土还要可怕。
许三娘大惊失色,还以为小丫和小石头吞了什么东西,直到看到小石头递过来的铁器才松了一口气,高高扬起的巴掌又悄悄收了起来,轻声呵道:“铁器石子不要往嘴里放,一旦吞下去就要肠穿肚烂。”
又觉得话说的太重。
熬了这么久孩子们肯定都饿了。
小孩子不会分辨,大多只会往嘴里放。
教训孩子是一方面,许三娘当即看向石头手里的那个铁器。
天机城不是外面,很多铁器都是傀兽或是傀儡身上的零件,要是捡来的也就算了,如果是顺手从别人那里牵来的可就麻烦了。
“是个扳指。”
“铁扳指。”
“从哪儿得来的?”
“小丫从石桥下面捡的。”石头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瘦猴则咧着嘴笑,他只当是个小玩意儿也就只说了一句,这会儿正心虚的厉害,万一小丫真给吞了,三娘绝饶不了他。
“石头桥?”
许三娘轻声呢喃,说着搓了搓手中的铁戒指。
这戒指的材质颇为不凡,像铁又像是玉,拿在手中,温凉舒缓,就连纠结的心绪都缓解了不少。
起初她还以为是错觉,将之放到一旁,凉意瞬间就消失不见,见效之快就像是握着一块冰疙瘩。
“材质颇为不凡。”
“看样子确实是他人丢弃,不是瘦猴他们顺手牵来的。”许三娘微微颔首。
眼中的严肃渐渐褪去,只要不是偷来的就好,至于这小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其实也无所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卖钱。
“三娘,我饿。”
“好好好,回去便生火造饭。”三娘抱着小丫,领着小石头,身后跟着瘦猴等三个半大孩子,穿过坊街,走过小巷子,这才终于抵达了孤幼院所在。
孤幼院不过是两间瓦房,一个小院。
养济司下,这样的小院有不少,乃是天机城下令督造的。
……
夜深。
孩子们已经歇息。
打坐恢复法力同时也算休息的许三娘睁开双眼,她总是还惦念着下午小丫拿来的那枚铁戒指,那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宝物,但是胜在材质不凡,现在法力恢复,正该好好用灵官法眼一观。
之后再做打算。
“灵官法眼!”
玄门正宗的施术手法。
简单,
大气。
“疾。”
吟诵咒语落下,双眸散发出光芒,照映在那铁戒上。
然而,还是让她失望了。
在她的法眼之下,这戒指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半点变化。
许三娘感叹自己真是想钱想疯了,见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是值钱的,要真的值钱哪里轮得到小丫捡到,早就被有识之士拿走。
想来只是寻常的铁戒指罢。
也是病急乱投医。
“暂时还有点积蓄,到不用急于一时。”许三娘沉吟着。
衙门拨的粮食省着点吃,等下个月再拨也好。就是碗里的肉得拿走了,掺杂的灵米或许也得全都挑拣出来,总之又得拮据起来。
三娘拿起铁戒指在烛火下点亮。
尝试用法力祭炼。
吧嗒。
一只猩红的眼睛在戒指顶端睁开。
黑红色的光芒一闪即逝。
许三娘还以为自己太过劳累所以恍惚了一下,正要起身走向床榻,猛然看去,正看到一高大身影站在一旁。
烛光映照下,那高大身影的面容显现,是一张泛着青白的英俊面容。
很难形容那张脸。
初看下,无俦。
细看,却好似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淡漠。
等再退一步的时候,就感觉无言的恐怖自心底滋生。
他的双眼之中不是淡漠,而是异样的平静。
只是因为他长的高大,难免是俯视下来,才让他看起来是高高在上的。
“你不怕我?”
那高大的身影开口。
“我没有从你的眼中看到危险。”
许三娘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轻轻的放下了铜灯,又坐回那简陋的桌椅。
“那现在呢?”
高大的人影同样走来,坐到了桌案的对面。
在烛火下,他扎起的赤发和双角也显露出来。在那怪异的外表下,黑红色的道袍宛如一道阴暗的云朵遮挡住了所有的光芒,更显无言惊然。
“还是没有。”
涂山君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是谁?”
“我还以为你不会好奇。”
“但我总该要知道。”
涂山君指了指许三娘手中的贴戒指。
戒指顿时化做一杆黑红主杆的小幡。
说道:“现在你可明白了?”
许三娘看向手中的小幡,又看了看坐在桌案对面的高大身影,来回几次,最后摇了摇头道:“不明白。”
尽管这么说的,然而她还是紧紧的攥住魂幡。
周身法力引而不发。
似乎只要面前人有所异动就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