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出手并没有出现。
反而,高座主位上,身着羽衣霓裳法袍的大娘子露出笑容,还做一个请的手势,她好像并不意外这个人的出现。
哪怕稍有惊讶,也在那一汪春水的双眸中化作了清风拂过的涟漪和淡淡的和煦。
巨殿下。
围拢上来的筑基修士在高位的示意下缓缓退去。
做为组织的一处分舵,这里显然拥有不俗的实力。
连卫戍画舫的修士都是筑基以上。
更不用说那些晦涩的气息,引而不发,似乎只要身着黑金红袍的修士稍有异动,术法神通就会如水银泻地般,将其冲刷的骨血不剩。
抱着匣子的许三娘也感受到了周遭的恶意。
尤其,还有一位故人在等他们。
一男一女摘下斗笠。
涂山君侧目看向身旁的三娘,什么都没有说。
三娘反倒是走到了涂山君的身前笑着说道:“涂山大哥,既然人家盛情难却,我们也不好扭扭捏捏,这便入席吧。”
说着,一马当先。
宽阔石梯,两道身影走的并不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行至半山腰。
就好像他们每一步都能缩地成寸。
闲庭信步般登上了殿门。
八扇巨大铜门矗立。
正堂灯火明。
内里正有数位修士盘坐其中。其中一个人居于左,身着白金之色法袍,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发生的事情。
观其模样以及身旁的排场,倒不像是组织中人。
反而像城中望族,亦或是大宗子弟。
其余者,才算是真正属于公孙晚的势力,因为他们的目光或怒、或惊、或严肃、或冷漠,似乎已经将这殿门口的两人看做是个冒犯组织的死人。
当然,他们并不能自称组织,这里毕竟还算是秘密结社之地。
高座的美人没有发话,底下的金丹真人率先问罪。
“尔是何人,胆敢擅闯画舫。”
“难道不知这里是私家重地!”
私地,便是从天机城那里买来的地,不会有天机城的阵法覆盖,可以自行做主买卖、布置阵法等。
因为是私地道场,所以鲜少有执法灵舟在周遭晃悠,哪怕真死个把人,也是无妨的,不过是随手埋进后山做化肥,或者沉入这汉河水中做鱼食。
这一句,虽轻飘飘的,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肃杀,就好像面前的一男一女不过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虫儿。
他们甚至根本就等不到天机城的灵舟前来救援。
又一老者沉声说道:“既是恶客上门,不如趁早解决,免得贵客久等。”
站在下方,揣着袖袍的管事却看着涂山君:“公子是想明白了?”
“他是从天机城的大牢越狱而来!”
突兀的声音响起。
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咦?”
“越狱而来?”左侧的青年将目光挪来,打量起那步入堂内的男女。
他终于有了兴趣。
能从天机城的大牢跑出来,这人该是有本事的。
他还不曾听闻说天机城那边通缉谁。
要么是消息被压下来,要么就是天机城的执法修士还没有意识到有人跑了,如果是后者,那真的有意思了。
首座身着羽衣的女人看向涂山君说道:“你来了。”
“我来了!”
声如高山流水,带着几分飞瀑凛冽,却偏偏不是涂山君的声音。
这是许三娘开口。
此番,轮到涂山君一言不发的站在许三娘的身旁。
公孙晚一开口,其余人等自然哑声。
妙目挪动。
笑着说道:“三娘何故这么大的火气?”
抱着剑匣的许三娘冷笑一声:“姐姐倒是过的潇洒,每日不是酒宴就是年轻公子哥,难道忘了将我害的多么凄惨。”
“如此也就罢了,你千不该万不该还要谋害涂山大哥。”
左侧的青年尴尬的笑了笑,不过他倒是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点东西。
加之其中分析,他算是看明白了。
来人应该是那位久负盛名的许三娘。
他的目光没在许三娘的身上,而是在许三娘身旁那人。
上下打量一番,神色怪异的嘟囔道:“不知道大哥出关,知道了这档子事儿会作何感想。”
这分明是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别看现在还没戴上。
公孙晚淡然一笑:“妹妹又待怎样?”
她从来没有将许三娘放在眼里,道体又怎么样,没有成长起来的道体不过是脆弱的蝼蚁。
凭这金丹初期的修为,以及身旁那金丹后期左右,能利用秘法神通伤及她的身躯的拼命行为,怕是还不足以成为发号施令之人。
堂主那里确有说过搜罗道体,她也看重涂山君的术法,却不代表她没有半点脾气。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
“你死。”
“事休!”
“嚯。”
左侧的公子哥儿愣了一下,惊叹道:“小娘子好重的杀气!”
说来也怪,明明三娘都没有杀多少人,怎么肃杀煞气粘稠的像是迷雾,让他这个元婴真君都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
更不由赞叹:“道体就是不一般。”
“呵。”
公孙晚冷笑一声看向左侧的青年道:“裴四公子,这是裴家的意思吗?”
青年摇头道:“不是。”
这一声倒是提醒了许三娘,让她侧目看去。
那青年笑着说道:“久仰大名,三妹,说起来你还要喊我一声四哥。”
许三娘没有回答青年的,而是反问道:“你要英雄救美吗?”
“救谁?”
青年茫然一愣。
难道许三娘让他救她,但这未免太直白了一些。
“救她。”
谁料许三娘指了指上方的公孙晚。
裴四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的神色简直要说明一切:‘姑奶奶,人家是大真君,说不定现在突破了修为臻至巅峰,你一个金丹初期,带着一个金丹后期的姘头,能是人家的对手吗?我现在就算要保你,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和台阶。’
‘太狂妄了!’
眼许三娘如此狂妄,裴四当即打算给她一个教训:“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宾客。”
不到最后时刻他绝不出手。
“找死!”
在听到裴四说无关的刹那,盘坐在席中的金丹真人悍然出手。
周身法力化作炙热的光芒,犹如一轮小太阳般劈出一掌。
护体罡气和法力汇聚成一道巨大的手掌。
在这一掌下,似乎是高山还是河流都会被轰然击碎。
嘭。
金丹真人的手掌碎裂,紧接着整条手臂消失不见,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半个头颅。
他的目光还带着自信,然而目光早就没了神采。
只见一只青灰色的鬼手缓缓收回。
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将金丹真人的阴神送入口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他们的印象中大真人绝不会这么脆弱。
“陈兄!”
席中有人惊呼。
躲在远处的邹文宝呆愣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那黑袍人很强,没想到这么强大,连大真人都被一拳轰杀,而且力量收放之强大让人拍案叫绝。
哗啦啦,一遭起身。
其中分属组织的两位元婴真君更是直接出手。
没有半分犹豫。
两道真意像是两座大山落在了涂山君的肩膀上。
涂山君大喝一声。
“天煞真灵罡气!”
黑红色罡气法罩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而是将他身后的许三娘护住。
这具分魂身终究太弱了,在两大元婴真君的夹击下,两条手臂应声绞碎,化作了汹涌的雾气,黑红色的鲜血顺着嘴角涌出。
两臂血肉发白,足见白骨。
那两位元婴真君眼看局势如此,当即收手看向高座的公孙晚。
公孙晚目光冷冽,垂下,冷冷地说道:“你以为凭着那样的秘术能一再活命?”
“你终究没有力量。”
“现在你没死,只是因为我还不想让你死。”
“不,原来也是如此。”
青年暗叹道:“可惜了。”
这高大修士无疑是个天才。
能一拳轰杀同阶修士,硬抗两位元婴而不死,这样地天才在大器宗也不多见。
但人总要敬畏之心,过度的自负,只会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是吗。”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面前身着黑红色法袍的断臂人影猛的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出口的瞬间就化作浓雾。
黑紫色椭圆形的指甲刺破胸膛。
一根手指。
五根。
十根。
原来那是一双手。
鬼手!
直到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苍白中泛着铁青的手掌撕开面前的黑红色的煞气。
黑红色的雾气骤然将整个巨殿都笼罩了起来。
元婴真君神色剧变。
在他的目光之中,原本清澈的灵光宛如浸染墨汁,顷刻间化作漆黑。
就像是站在面前的根本不是修士,而是一轮坠入大海的狰狞红月,明明如此安静,没有激起万重波浪,他却觉得森然寒意遍布周身。
呼。
张开血盆大口。
血红色的雾气缓缓蒸发。
高大的身躯,修长而健硕的身形
顶角指天。
猩红赤发像是沐浴鲜血。
顺着额头梳理。
一尊青面獠牙的鬼神从残尸的胸膛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