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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慈爱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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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静悄悄的。

    秦鸾思考时,钟嬷嬷没有出声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这一看,钟嬷嬷在秦鸾身上,察觉出了些“熟悉”。

    这种熟悉,来自瑰卫。

    钟嬷嬷见过很多瑰卫女子,她们之中,有当时已经嫁人生子的,有因战事新寡的,有豆蔻年华的,也有个头只桌面高的幼童。

    不论是什么年纪,她们团结,奋斗,眼中始终存着一份坚毅,骨子里的傲与矜,让人印象深刻。

    不只钟嬷嬷记在心中,当年还那么小的程皇后,也对瑰卫向往不已。

    可程家没有让她成为其中一员,只允她学些拳脚功夫。

    毕竟是乱世。

    底蕴深厚如程家,也不敢说,能护得每一个孩子都平平安安。

    多些自保之力,总比柔柔弱弱,多一丝机会。

    再后来,大周建朝,钟嬷嬷教养的姑娘渐渐长大,等庆元帝登基,她入主中宫。

    时隔多年,她们主仆再一次见到了瑰卫——平阳长公主与文定乡君。

    皇后娘娘曾私下与钟嬷嬷说,那两位变化不小。

    钟嬷嬷想,不再需要上战场的女子,自然是会有变化的。

    那份外放的豪气与锐利被收敛了,展现在人前的是温婉与克己。

    钟嬷嬷很少有与那两人打交道的机会,但凡遇上,她都在观察,却很难寻到她们年轻时的那股风采。

    而现在,钟嬷嬷在秦鸾身上看到了。

    那股矜骄,那股沉毅。

    悬着的心,忽然就落下来了。

    她想,这样的姑娘,应是不会拒绝救殿下一命的。

    秦鸾垂着眼帘。

    那日,林繁夜访,与她说了外头忽然而起的流言,也告诉了她流言背后的陷阱。

    一旦皇上把“大殿下”作为一个选择,放在秦家面前时,秦家该怎么办?

    大周的江山,是祖父随着先帝,与无数开朝大臣们一块拼搏下来的,秦家对大周的忠心毋庸置疑。

    皇上的试探固然会伤了秦家的心,也会伤了其他与秦家一样、把大周抗在肩膀上前行的老臣的心,但在御前,绝不是一口一个“伤透了心”就能善了的。

    更糟糕的是,大殿下病倒了。

    此时此刻,皇上若声泪俱下、请求秦鸾给大殿下冲喜呢?

    此举固然无义,但只要哭得够伤心,世人总是向着“面临丧子之痛”的父亲的。

    救回来,“皆大欢喜”。

    救不回来,秦鸾本就是修道之人,与她修一座道观、让她一辈子闭观修身,再给永宁侯府足够的补偿,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君恩浩荡”了。

    真到了皇上在金銮殿里“泣下如雨”时,秦家被动至极。

    而程皇后现在的求助,给了秦家一个机会。

    “绝不为难”,是程皇后给秦鸾的承诺。

    以程家荣耀与名声起誓,她不为难秦鸾,也不会让其他人为难秦鸾。

    这个其他人,指的就是皇上。

    若皇上开口逼迫,程皇后作为大殿下的母后,对所谓的“冲喜”反对到底。

    秦鸾没有见过程皇后,不知她模样,不解其性情,但在这份承诺里,秦鸾看到了一位母亲的慈爱,以及,一个人的骄傲。

    “师父的丹药,我还有的,”秦鸾抬起眼,开口道,“但是,我不敢保证那丹药一定能救殿下性命。”

    钟嬷嬷深深行了一礼“医者都说,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娘娘都懂。”

    秦鸾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知她已拿了主意,便道“你想好就是。”

    秦鸾起身,与钟嬷嬷道“嬷嬷稍候,我回屋里取药。”

    侯夫人见她离开,神色沉沉。

    这一次,她知道阿鸾要做什么了。

    主将亲征前线,侯夫人坐镇中帐,但她该给主将备两位偏将吧?

    皇城,到底是皇上的地盘。

    阿鸾那点功夫,连翻墙都不利索,万一遇着什么事,多吃亏?

    皇后娘娘虽有承诺,谁知道皇上会不会来硬的。

    “把阿沣和阿鸳唤来。”侯夫人与采薇道。

    真到了来硬的时候,多这么两个人,无济于事,但在未动手之时,气势不能输。

    两军对垒,露怯的那一方,未战先输。

    钟嬷嬷等了会儿,秦家兄妹陆续到了。

    想到侯夫人对他们会有一番提点,钟嬷嬷主动出了屋子。

    秦鸾记得祖父前回说过的话,没有瞒着侯夫人,把自己所思所想说了一遍。

    侯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秦沣与秦鸳身上。

    这两人突然被叫来,显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也没有想得这么深刻,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侯夫人沉声道“都听见了?都记下了?”

    两人忙颔首。

    三人出来,上了钟嬷嬷的马车。

    钟嬷嬷轻声问“大姑娘怎么还换了身衣裳?”

    秦鸾看了看裙摆,道“皇上说,姑娘家家的,别总穿道袍。我在家里习惯了,入宫还是换一换。”

    钟嬷嬷一愣。

    按说,臣子家的姑娘穿身道袍,能碍着谁?

    皇上管这个,八成是没事找事。

    这么一想,钟嬷嬷道“这身也好看。”

    颜色素雅、款式大方,衬人。

    秦鸾道了声谢。

    她这么穿,也是在表示,她不止是修道之人,她也是永宁侯府的女儿,是大周功勋之后。

    有中宫腰牌,宫门口侍卫查验后,马车一直到了赵源的宫室。

    三兄妹依次下车。

    闵公公这儿已经得了吩咐,郑重与秦鸾行了一礼。

    廊下,童院判定定看着永宁侯的三个孙儿。

    廖太医与秦鸾熟一些,走了过来,叹息着摇了摇头。

    “有把握吗?”廖太医问。

    秦鸾低声道“尽力一试。”

    廖太医想说,这不是能“试”的事,转念想到永宁侯府立场与秦鸾的状况,话又都咽了下去。

    试,总比不试强。

    手握保命丹药却不肯救大殿下,之后才麻烦重重。

    廖太医引秦鸾到寝殿。

    秦沣跟着进去,秦鸳与钱儿等在外头。

    幔帐撩起,秦鸾看着病榻上的大皇子,眉宇一蹙。

    师父留给她的瓷瓶里,保命药一共有两颗。

    一颗救了兰姨。

    另一颗,也许就是用在现在。

    这颗,救的不是大殿下,而是她秦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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