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摩星听到叫声,纵上去双掌齐推,巨岩砰腾砰腾的滚下山坡,沿途带动泥砂石块,势道极是威猛。
忽必烈翻身下马,左手携住法王,右手携住尼摩星,笑道“原来两位在这儿切磋武功,真令小王大开眼界。”
他何尝不知二人实系真斗,但为顾全双方面子,只想轻轻一言揭过。
法王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尼兄武学大有独到之处,难得难得。”
尼摩星怪眼一横,道“我道蒙古第一国师如何了不起,原来……哼哼!”
法王勃然大怒,心想还真当以为我打不过你?
正要开言,忽必烈笑道“此处风物良佳,岂可无酒?来啊,取酒!咱们来痛饮三碗!”
蒙古人自来生长旷野,以天地为居室,荒山饮食,与堂上无异,当即有侍卫取过烈酒乾脯,布列于地。
几人喝了满满一大碗酒后,忽必烈扫了一眼,问道“怎不见尹先生在此?”
闻言,金轮法王几人面面相觑,马光佐一手握着大碗,砸吧着嘴道“大王可是不知,那孙子临阵脱逃,早跑没影了。”
忽必烈听罢眉头紧皱,沉声道“怎么回事?”
金轮法王这才将在绝情谷所发生的事一一陈述,忽必烈一边听着时而皱眉时而展眉,过了良久,才说道“可惜了,那个叫东丈的异人不能为我所用,当真是我军之失。”
话里尽是对东丈不能为蒙军所用之惋惜,竟没有一句提到那逃掉的尹克西。
话一说完,忽必烈又笑道“各位两日不归,小王正自记挂得紧,只因襄阳军务紧急,未能相待,小王已在大营留下传言,请各位即赴襄阳军前效力,今日在此巧遇,大畅予怀。”
金轮法王问道“请问王爷,我军攻打襄阳,可顺利否?”
忽必烈皱眉道“襄阳守将吕文德本是庸才,小王所忌者,只郭靖一人耳。”
法王挑眉又问“那郭靖确实在襄阳?”
忽必烈看了看法王,自顾道“这郭靖说来还是小王的长辈,总角之时与先王曾有八拜之交,乃是我成吉思汗祖父手下第一爱将,此人智勇双全,领军远征西域,迭出奇计,建立大功。”
“先王曾对我言道南朝主昏臣奸,将懦兵弱,人数虽众,总难敌我蒙古精兵,但若遇上郭靖,却须千万小心,唉,父王果有先见,我军屯兵襄阳城外,久攻不下,皆因这郭靖从中作梗之故。”
金轮法王忽站起身来,说道“这姓郭的与老衲有大仇,此人就交给老衲来料理罢。”
忽必烈大喜,道“小王邀聘各位英雄好汉,正是为此。但听人言道,这郭靖武功算得中原汉人第一,又有不少异能之士相助。小王屡遣勇士行刺,均遭失手,或擒或死,无一得还。国师虽然武勇,却是独木难支,小王欲请众位英雄一齐混入襄阳,并力下手。只消杀了此人,襄阳唾手可下。”
此话一出,潇湘子、尼摩星等一齐站起,叉手说道“愿奉王爷差遣,以尽死力。”
忽必烈大笑道“不论是哪一位刺杀郭靖,同去的几位俱有大功。但出手刺杀之人,小王当奏明大汗,封赏公侯世爵,授以大蒙古国第一勇士之号。”
潇湘子、尼摩星等人对公侯世爵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若得称大蒙古国第一勇士,名扬天下,实乃平生之愿。
蒙古此时兵威四被,幅员之广,旷古未有,西域疆土绵延数万里,亦已三分而有其二,自帝国中心而至四境,快马均须奔驰一年方至,若得称为第一勇士,普天下英雄豪杰自是无不钦仰。
当下人人振奋,连金轮法王也是眼发异光。
众人又饮数碗,而后站起身来,蒙古武士牵过马匹,金轮法王等一齐上马,跟在忽必烈之后,疾趋南驰,往襄阳而来。
沿途但见十室九空,遍地尸骨,蒙古兵见到汉人,往往肆意虐杀,可谓是民不聊生。
几人快马加鞭,不日便抵达襄阳郊外,此时两军攻守交战,已有月余,满山遍野都是断枪折矛、凝血积骨,可见战事之惨烈。
蒙古军中得报四大王忽必烈亲临前线,全军元帅、大将均迎出三十里外,随从军卫怒马腾跃,铁甲锵锵,军容极壮,各将帅遥遥望见忽必烈的大纛,一齐翻身下马,伏在道旁。
忽必烈驰到近处,勒马四顾,隔了良久,哼了一声,道“襄阳城久攻不克,师老无功,岂不堕了我大蒙古的声威?”
众帅齐声答道“小将该死,请四大王治罪。”
忽必烈扬鞭一击,坐骑向前疾奔而去,见此,诸将帅久久不敢起身,人人战栗。
次日,黎明时分,蒙古军又开始大举攻城,只见矢下如雨,石落似雹,纷纷向城中打去。
接着众军驾起云梯,四面八方的爬向城头,城中守御严密,每八名兵士合持一条大木,将云梯推开城墙,攻拒良久,终于有约百名蒙古兵攻上了城头。
见此,蒙古军中呼声震天,一个个百人队蚁附攀援,猛听得城中梆子声急,女墙后闪出一队弓手,羽箭劲急,迫得蒙古援军无法上前,接着又抢出一队宋兵,手举火把,焚烧云梯,梯上蒙古兵纷纷跌落。
城上城下大呼声中,城头闪出一队精壮汉子,长矛利刃,向爬上城墙的蒙古兵攻去。
这队汉子不穿宋军服色,有的黑色短衣,有的青布长袍,攻杀之际也不成队形,但身手矫捷,显然身有武功。
攻上城头的蒙古兵将均是军中勇士,自来所向无敌,但遇上这队汉子,搏斗数合,即被一一杀败,或横尸城头,或碎骨墙下。
只见宋军中一个中年汉子尤其威猛,此人身穿灰衣,赤手空拳,纵横来去,一见宋军有人受厄,立即纵身过去解围,掌风到处,蒙古兵将无不披靡,直似虎入羊群一般。
忽必烈此刻亲在城下督战,见这汉子如此英勇,不由得呆了半晌,叹道“天下勇士,更有谁及得上此人?”
金轮法王站在他身侧,问道“王爷可知他是谁?”
忽必烈一惊,道“这人难道便是郭靖?”
法王震声道“正是此人!”
此时城头上数百名蒙古兵已被杀得没剩下几个,只有最勇悍的三名百夫长手持矛盾,兀自在城垛子旁负隅而斗。
城下的万夫长吹起角号,又率大队攻城,想将城头上三名百夫长接应下来。
郭靖纵声长啸,大踏步上前,一名百夫长挺矛刺去,郭靖抓住矛头向前一送,跟着左足飞出,踢在另一名百夫长的盾牌之上。
两名百夫长虽勇,却又怎挡得住这一送一踢的神力?登时几个筋斗翻下了城头,筋断骨折而死。
第三名百夫长年纪已长,头发灰白,自知今日难以活命,挥动长刀,直上直下的乱砍,势若疯虎。
郭靖左臂探出,抓住他持刀的手腕,右掌正要劈落,忽地神情一怔。
那百夫长也已认出了郭靖面目,不由叫道“金刀驸马,是你!”
原来他就是郭靖当年西征时的旧部,黄蓉计取撒麻尔罕,此人即是最先飞降入城的勇士之一。
郭靖忆及旧情,叫道“嗯,你是鄂尔多?”
那百夫长见郭靖记得自己名字,不禁热泪盈眶,叫道“正是,正是小人。”
郭靖道“好,念在昔日情份,今日饶你一命,下次再给我擒住,休怪无情。”
说完转头向左右道“取过绳子,缒他下去!”
两名健卒取过一条长索,缚在鄂尔多的腰间,将他缒到城下。
鄂尔多是蒙古军中赫赫有名的勇士,突然被城头宋军用绳索缒下,城下蒙古兵将都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是何变故,不由得一齐后退了数十丈,城头也停了放箭,两军一时罢斗。
鄂尔多到了城下,对着郭靖拜伏在地,朗声叫道“金刀驸马既然在此,小人万死不敢再犯虎驾。”
郭靖站在城头,神威凛然,喝道“蒙古主帅听着,大宋与蒙古昔年同心结盟,合力灭金,你蒙古何以来犯我疆界,害我百姓?大宋百姓人数多你蒙古数十倍,若不急速退兵,我大宋义兵四集,管教你这十多万蒙古军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几句话说的是蒙古语,中气充沛,一字一句送向城下,城墙既高,两军相距又远,但这几句话数万蒙古兵将却俱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相顾失色,不比普通军士,潇湘子几人却是听得内心剧震,暗叹道此人好生深厚的内力。
此时一名万夫长引着鄂尔多来到忽必烈跟前,禀报原由。
鄂尔多则是述说当年跟随郭靖西征,金刀驸马如何用兵如神,如何克敌制胜,说得有声有色,动情之处更是手舞足蹈。
而忽必烈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没给他说完便大喝一声“拉下去砍了!”
鄂尔多一愣,大叫道“冤枉啊!”
那万夫长迟疑着来到忽必烈近前小心着道“四大王明见,这鄂尔多颇有战功……”
但忽必烈根本听都不听,大手一挥,便有四名卫士将鄂尔多拉下,挥刀斩下了首级,而后将首级呈了上来,诸将见状,无不震恐。
看了看案前这颗人头,忽必烈向万夫长道“传下去,鄂尔多以阵亡之例抚恤,另赏他妻子黄金十斤,奴隶三十名,牲口三百头。”
万夫长大惑不解,但还是应道“是,是。”
忽必烈先是环顾了一圈诸将,忽然道“我既杀此人,却又赏他家属,你们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是也不是?”
诸将一齐躬身道“请四大王赐示。”
忽必烈朗声道“这百夫长向郭靖跪拜,夸说郭靖厉害,动摇军心,是否当斩?但他奋勇先登,力战至最后一人,岂非当赏?”
诸将尽皆拜伏。
但这么一来,蒙古兵军心已沮,忽必烈知道今日即使再拼命攻城,也是徒遭损折,决然讨不了好去,眼见城下蒙古尸身数千,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心中大是不忿,然见襄阳城墙坚固,守备严密,实是无隙可乘,不禁叹了口气,当即传令退军四十里。
此时左右两名卫士互视一眼,齐道“小人愿为四大王分忧,也折一折南蛮的锐气。”
说完翻身上马,驰到城下,拉动铁弓,两枝狼牙雕翎急向郭靖射去。
这二人骑术既精,箭法又准,正是马奔如风,箭去如电。
城上城下刚发得一声喊,飞箭已及郭靖胸口小腹。
眼见他无法闪避,却见郭靖双手向内一拢,两手已各抓着一枝羽箭,举手一扬,向下掷出。
两名蒙古卫士尚未回马转身,突然箭到,透胸而过,两人随即翻落马背。
见此,城头宋军喝采如雷,擂起战鼓助威。
忽必烈闷闷不乐,眼不见为净,领军北退。
此时,襄阳城郊十余里地外的一处高岗上,一行六人正快速疾驰而来,说是疾驰,但却没有一人骑马,而是徒步奔袭,虽没快马,但每个人的速度都不比骑马之人要慢,甚至更快,更灵活。
特别是为首三人,那速度堪称快出了一道残影。
这几人正是东丈一行人。
“东丈,咱们不进襄阳城么?”快速奔袭中,老顽童冲前头之人大喊道。
只见前头之人蹭蹭蹭的快速翻上了一棵三丈高的老树,举目远眺不作回应。
此时日落西斜,黄橙橙的夕阳照亮了东丈的侧脸,微微侧目,东丈平静的道“不进。”
“听说,蒙军来了个四大王,我想,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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