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寒城,回到北戎皇宫。
一路上秦晚都没有打开车帘向外望一眼,单单只是听着车轮轧过地上的青砖的声音,就足以让她心脉纠缠。
马车抵达北戎皇宫,秦晚才从车内走下来,她望着高耸的宫门,她有些失神。
宁亦曾说北戎皇宫是家。
她却不以为然。
她从没有把这里当过自己的家,只把它当作一处暂居的宫殿。
因为秦晚要求封锁所有关于她回到寒城的消息,宫门处并没有旧人相迎。秦晚觉得这样很好,少了感情被满载调度的疲累,一切从简。
宁缈走到秦晚身边:“母后,我已让人将重华殿整理出来了……”
“我只想去重华塔。”秦晚直接说道,她回宫的唯一目的就是那东霞玉瓶。
宁缈见秦晚这么说,点头同意。
秦晚坐上轿辇,一路沿着宫道来到重华塔下。
鲤鱼带着众人跪在塔门前的空地上,见到秦晚立即叩首行礼。
秦晚看到鲤鱼,对她笑笑。鲤鱼现在已接替流萤成为最高尚宫,她此时红着眼眶,极力忍着泪水。
秦晚走进重华塔,这里的布置未变太多,只是增加了些置物架。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一组三层的剑架。
“辟霄、藏思、龙鳞……”
秦晚走到剑架前,抬手抚过辟霄,又拿起龙鳞,握住它的剑柄,慢慢地抽了出来,寒冽的剑锋已久锐利,显然被很好得地保存着。
宁缈陪在她身边,解释道:“母后,您和父皇当年留下的物件我都保存在了这里。”
“谢谢你缈缈,它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秦晚将龙鳞放回剑架,继续向前走。她看到一桌上摆着一个檀木雕刻的精致妆匣。秦晚小心地抽开第一层,里面是那对儿金色琥珀耳珰。
秦晚眼神滞了一瞬,望着那对琥珀耳珰出了神。她以为自己遗忘的记忆,瞬间就被它们唤起。
这对儿耳珰很配她曾经的那双金色的妖瞳。如今物虽已是人非,但它的漂亮丝毫不减。
秦晚关上那一层妆匣,打开下一层。
里面竟是她的朱雀簪子。
她毫不犹豫地将它拿起来,随手抽出头上的玉簪,直接将它换了上去。
跟在她身后的宁缈、青池,还有宁锡昭都看到了她换了簪子。
宁锡昭暗暗攥紧了拳,目光沉入海底一般。秦晚回到这里,是沉浸在过往回忆中。而他却只能忍受着妒火中烧却不能阻止。
宁缈用余光看到宁锡昭的表情,心如刀割。
秦晚走上楼梯,步步往上,直至第七层。
第七层与其余六层不同,空空荡荡的,中间只摆了一个不大的白玉祭台,祭台被宁缈布下的金刚结界保护,翡翠色的东霞玉瓶完好地被保存在其中。
秦晚站在小祭台前,望着那玉瓶,沉默不语。
她本以为自己和这玉瓶中的两抹魂息都进入了轮回,却没想到却只有她自己。
她自嘲地笑了笑,又重生一次,也不知道是被老天眷顾还是惩罚。
荀澈,只是她的一场空欢喜。
秦晚转身看向跟着她走上塔顶的宁缈他们:“你们都离开吧,我想独自在这里待一会儿。”
“母后……”宁缈有些犹豫,却被青池拦住。
青池劝道:“皇姐,我们下去吧。”
宁缈看秦晚情绪平静,只能同意地点点头,和青池转身向塔下走去。
宁锡昭没有动,而是担心地注视着秦晚。
宁缈发现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刚想开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秦晚也发现宁锡昭没有跟着宁缈他们离开,无奈轻叹,对宁锡昭说:“放心,这里就算高,我也没有想跳下去的打算。宁亦魂息在此,我就有活着的意义。你不必担心,跟着缈缈他们下去吧。”
宁锡昭听秦晚这么说,拱手行礼:“臣告退。”随后也走下了楼梯。
待所有人离开,秦晚打开一扇窗,靠在小祭台旁边坐了下来。
她看着窗外的天很高,云很淡,西风入窗来,唯有萧瑟。
重华塔下,青池不愿离开,就留在了一层。
宁锡昭和宁缈走出塔门,来到了院中。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保持沉默,谁也没有想要说什么。
待走到重华殿门前,宁缈喊住宁锡昭:“锡昭,你去看看孩子们吧,你这段时间不在,他们很想你。”
宁锡昭转过身:“不了,几日不在政务积攒,臣还要去处理。”
宁缈:“锡昭,他们也是你的孩子!”
宁锡昭:“待臣处理完公务,自会来看他们。”
说罢,他拱手行礼,转身大步离开,向宣政殿走去。
宁缈神色黯然地伫立在原地,半晌才迈步走进重华殿。
……
沉夜星垂,秦晚才从塔顶下来,走到一层时看到青池还在。
“你怎么没出宫回府?”秦晚有些诧异问道。
“我想陪您用晚膳。”
鲤鱼带着司膳房的人送来满桌菜肴,皆是当年秦晚喜欢吃的。
秦晚和青池面对面坐着,喝下饭前的一碗苦药后,又喝了一点粥。这一顿饭算是她生病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
晚饭后,青池屏退了所有宫人,问向秦晚:“母后,您不如搬到宫外和我住在王府里。”
“那倒不必,等到你大婚以后,我可不想和你的王妃同住在一府。”秦晚起身走到她的妆匣旁,打开第一层,拿出了那对琥珀耳珰,来到了青池面前,“给,以后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就把这个送给她。”
青池接过那对耳珰,上古琥珀的金黄色,与雪枭族的眼瞳同色,美得超乎绝伦。
“这是父皇送您的?”青池问。
秦晚摇摇头:“你父皇送我的我可不舍得给你。”
青池看向掌心那一对儿耳珰,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是父王给您的?”
秦晚点点头:“你还记得他的样子?”
“模模糊糊还有一点点印象。”青池如实答道,“这些年我偶尔会回仓名,也会到父王冢前祭拜。”
“岚袂王妃和青泽还好吗?”秦晚问。
青池:“嗯,青泽已经继承王位,他们一切都好。”
秦晚:“那就好。”
“母后,虽然有些事儿臣不该问也不该管,但是儿臣担心您的安全,所以还是忍不住想说。”青池凝眉正色对秦晚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秦晚叹气,“你姐姐估计跟你说了宁锡昭的事,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着急地陪她来接我。”
“母后您到底是怎么想的?”青池问,“宁锡昭若真的对您有非分之想,他就不该继续活着!”
秦晚沉默了一会儿道:“让宁锡昭死并不难,但我问了你姐姐,她还是想让他活着。”
“可是……”青池神色凝重。
秦晚:“我不想因为杀了宁锡昭而失去缈缈。只要缈缈不同意,你我都不能对宁锡昭动手。”
“母后,皇姐她对宁锡昭的感情太过沉迷,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青池恨声说着。
“这都是我的错。”秦晚揉了揉眉心,“目前只能保持现状,在你姐姐下定决心之前,就维持现状吧。而且我只要在宫里,宁锡昭就暂时威胁不到我。现在我只想守着那东霞玉瓶,期望有一天你父皇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