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tet_c">李道玄是宗室子弟,又没成亲,尚未至弱冠之年,柴绍陪着他径直进了后院。
“三姐,气色好多了。”李道玄笑着说:“多亏了怀仁妙手。”
斜斜靠在榻上的平阳公主苦笑道:“手脚依旧无力。”
“大病初愈,自然恢复的慢点。”李道玄劝道:“再过两月,鸟兽遍野,正要再见识三姐骑射。”
平阳公主笑着伸手点了点李道玄,“还是当年脾性,三胡为此多遭父亲训斥呢。”
宗室子弟中,最喜欢打猎的是李世民、李元吉,再接着就是李道玄了……不过李世民军功盖世,李道玄河北大捷,所以只有李元吉被骂。
早年在晋阳,李道玄还年幼,平日是李世民夫妇照拂,尚未出嫁的平阳公主手把手教授骑射……所以,平阳公主在皇室子弟中排行其实不是第三,但李道玄是跟着李世民夫妇称呼三姐。
“今日怎的不见怀仁?”李道玄左右看看,前两次来,李善向来都在平阳公主身边。
“这几日大为好转……怀仁适才代为相送秦王妃。”
“二嫂也来了?”李道玄笑着说:“怀仁当日于馆陶县设伤兵营,照料精细,无微不至,想必三姐夏日必能纵马。”
平阳公主容貌算不上美,只是清秀,脸庞线条凌厉,但笑起来颇为温和,“李郎君的确精细,脾气也好。”
场面安静了一瞬,柴绍和李道玄对视了眼,都有点不太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平阳公主看到的李善的确脾气好……那是化身护士的李善,没辙啊,这个时代有医生,没护士。
去年在山东倒是培养出一小批粗手粗脚的护士……但也不能进平阳公主后院啊。
而柴绍看到的是李善,是医生模式下的李善……后世医院里,有的是脾气好的护士,但脾气好的医生,啧啧,太少见了。
就算脾气不算坏,但也足够冷漠……柴绍想起那日,太子妃、秦王妃、齐王妃齐至,李善还是那冷冰冰的模样,甚至都没行礼。
而李道玄对李善的了解比这两人都多得多,回到长安后,他和李世民夫妇聊过两次,听闻长乐坡一事,又听闻尉迟宝琳被击晕一事……倒是和在山东的行事风格一脉相承,看起来和善,但到了关键时刻杀伐决断。
想想史万宝的下场就知道了。
含含糊糊几句话带过,李道玄看似无意的随口问:“对了,适才见马三宝一瘸一拐?”
“难道坠马了?”
一旁的柴绍笑道:“那是被怀仁随从……那日延请,三宝急躁,被那人打落马,这些日子时常讨教,每次都灰头土脸。”
李道玄一怔,“是苏定方吗?”
看柴绍点头,李道玄笑道:“苏兄虽名声不显,但却武力绝伦,更深通兵法。”
柴绍有些诧异,“如此了得?”
“刘黑闼先后两次猛攻馆陶,苏定方三次出战,每每数百骑横扫城外,若不是数万突厥大军压阵,刘黑闼早就败北。”李道玄啧啧道:“后魏县、永济两战,苏定方均指挥若定……”
柴绍早年也和李道玄相熟,不禁笑道:“这两战不都是你的手笔吗?”
“当日满腔愤恨,只知道冲锋在前。”李道玄也不避讳,都几个月了,河北战事的细节早就传开了,“怀仁自下博南下,每每遇险,均怀仁筹谋,使苏定方出战,所向披靡,从无败绩。”
“对了,当日在贝州历亭,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便是怀仁定下夜袭,苏定方率三百骑破营,杀敌过千,尽焚粮草。”
贝州那一战,柳濬、薛忠早就细细说给李道玄听,后者如今细细描绘……柴绍不禁意动,“如此功勋,若入军中,至少为郎将!”
“只怕苏定方未必肯从军。”李道玄笑着说:“怀仁对苏定方有大恩。”
“怀仁自下博南下,途中见突厥洗劫村落,义愤出手相援,苏兄母亲利箭入腹。”
“怀仁持利刃剖腹,救活苏母……苏定方当日许诺投入李家门下为奴。”
“不过怀仁视其为兄……如此,苏定方如何肯弃之而去?”
平阳公主赞道:“一人施仁,一人怀义。”
柴绍有些惋惜,“苏定方精于骑射,又有勇力,更通兵法,若能从军,必大有所为。”
关于苏定方的安排,李道玄也问过李善……后者也坦然相告,从没想过将苏定方留在手下。
但如今朝局混乱,苏定方和李善的关系太深,比和凌敬的关系深的多,此时不宜出仕……反正有个凌敬顶在前面呢。
柴绍还在那儿惋惜,而平阳公主却深思片刻,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李道玄……这位堂弟今日所言,有些玄机。
苏定方受了李善大恩,甘心投入李家门下,为李善随从,尽心竭力。
如今我也受了李善大恩……平阳公主当然知晓,虽然是太子李建成举荐,但身怀山东战事大功,又为进士榜首的李善,是可以躲过这一劫的……虽然以后必然仕途艰难。
东宫、秦王夺嫡,太子李建成举荐李善……说的不好听点,算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反正不吃亏。
正因如此,此次得以从鬼门关回到阳间,平阳公主最感激的并不是太子李建成,而是李善。
平阳公主不禁在心里思索,李道玄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提醒我不要忘了李善的大恩吗?
就着刚才的话题又闲聊了几句,李道玄咳嗽两声,“听闻史怀训昨日登门?”
平阳公主眯着眼微微颔首,叹道:“史万岁前隋名将,史万宝亦是沙场老将,不料不智于此……”
李道玄冷笑道:“当日小弟冲阵,回首眼见史万宝那厮顿足不前,此等罪过,史怀训居然也有脸登门?!”
柴绍皱了皱眉头,史万宝当年和淮安郡王李神通在关中聚集兵力,都在平阳公主麾下听令,算是旧部。
“史万宝畏罪自尽,身死削爵,二子均为出仕……道玄何必赶尽杀绝?”
李道玄哼了声,“畏罪自尽?”
“当日,是小弟亲手斩其首级!”
“什么?!”柴绍大惊,“你……”
安静了片刻后,平阳公主疲惫的挥手道:“无论何因,坐视友军被困,罪无可赦……道玄此举无过。”
柴绍沉默了会儿,“平阳歇息吧,道玄若不嫌弃,请于前院饮酒。”
“不必了,三姐安歇吧。”李道玄起身,加重了语气,“三姐,史万宝是被我先斩断其左手腕,后一刀枭首。”
看着李道玄大步走出门,平阳公主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嗣昌,今日道玄……似有深意。”
“的确如此,只是不知其用意。”
“去问问吧……”平阳公主心思急转,“记得馆陶令乃清河崔氏族人……”
柴绍眯着眼微微点头,正要出门,外间侍女来报。
“公主,李郎君外间求见,收拾行李,似有离意。”
平阳公主并未睁开眼睛,只微微摇头。